“雨人”妈妈应对两难题
向左走?向右走?人的一生就是不断思考和选择的一生。”陈晨说。
每个孩子都如同一个美好的礼物降临在母亲的怀抱中。可是,当母亲的过程对每个母亲都不是容易的。我们总要面对各种挑战,需要解答各种两难的问题。作为一个孤独症孩子的妈妈,陈晨是如何解决母亲们所常要面对的两难问题的?
母亲这一身份带给女人的困境,在孤独症这个疾病的影响下,似乎已经被加强到一种极端的程度。当别的孩子会对妈妈笑,会叫妈妈的时候,她的孩子李康却还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今,李康已经18岁了。陈晨将她多年来所写的日记汇编整理,出版了《我的儿子是“雨人”》一书。在书中,她详细描述了自己18年来的酸甜苦辣。
对于陈晨,她最令人好奇的一点就是:她是如何面对作为母亲所难以避免的各种难题和困境的?她是如何对待孩子、对待自己的?透过她,也许可以让我们对“母亲”这个词,有更多一重的理解。
矛盾1:自己 vs. 孩子
母亲的常见处境:在孩子出生后,或者把孩子作为自己生活的全部,或者是孩子和工作两边忙,没了自己
陈晨的对策:不是全部为了孩子,也为自己留两分
任何孩子,都需要母亲身心的大量付出才能健康成长。而孤独症的孩子,肯定是需要母亲付出更多的心血的。但是,这并不等于,要付出到没有自己。
书中,陈晨说自己“花了10年时间明白一个道理,不能全部为了孩子。”
“孤独症儿童的母亲,往往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放弃工作,放弃一切,专门照顾孩子,给孩子陪读。另一些人就是心灰意冷,觉得生活一片灰暗。她们的心情可以理解,我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这种阶段。后来我想明白了—作为母亲,如果有10分的投入,一定要给自己留两分。如果不留一点给自己,就会非常疲惫。亚健康还好,至少还带着健康二字,要是连健康都彻底没有,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一定不能忘了娱乐、交往和爱好。”
那陈晨给自己留的两分是什么呢?
“我喜欢收藏,我收藏民间玩具,有中国的,还有国外的,比如泥的、木头的、布的。我自己是学画画的,即使没有创作任务,我也会写点、画点。有时有大的作品参加画展,也很开心。以前我还常常自己做衣服,现在已经不做了,因为那些时尚的东西我做不了了。对了,我很喜欢看杂志,包括是你们时尚类的杂志。”[page]
矛盾2:孩子个性 vs. 社会常规
母亲的常见处境:希望孩子正常,符合社会标准,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奇怪举止,当孩子做出不合标准的事时就会感觉非常没有面子
陈晨的对策:坦然面对社会压力,自己提高宽容度
其实每个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特别之处,不一定完全符合社会常规。作为母亲,是听之任之,还是用标准的尺子把孩子的特点和棱角磨平,甚至,以孩子的特别之处为耻,拒绝承认?
孤独症的孩子是非常与众不同的,就像陈晨所说:“他只要一说话就肯定能看出他不正常,而且他还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小动作。他不懂人际间的距离,有时会脸凑到别人脸前看。记得有一次在地铁里,他看见别人身上有米粒,就很好心地把米粒拿走,让我和那个人都很尴尬。”
有一次在商店门口,李康不知为何把裤子脱了一半,引起周围人的惊讶和指点。陈晨立刻冷静地过去,帮儿子提好裤子,若无其事地走开。她是怎么练就这种沉着的?
“开始,我也觉得压力很大,甚至一度不敢带孩子到公共场合去。后来我出国访问,感觉越发达的国家宽容度越高,就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和别人一样。所以虽然环境的宽容度还是一样,但我自己的宽容度提高了,能够以放松的心情带孩子出门。
每次带他出门前,我会提前告诉他规矩,比如不能大喊大叫,不能乱跑,一定要表现好,这样给他一个心理暗示。如果他确实影响到别人,我还是会管他。但如果他只是有很多小动作,那别人要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也不会在意。有时有人特别不礼貌地使劲盯着看我们,我就使劲看他,凭什么只能是你看我们呢!”
可是,万一出了状况该怎么办?
“李康走路不会避让。有一次他和别人撞上了,那个被撞的人就说:‘你有病啊!’我就立刻解释:‘他确实有病,他脑子有病。’这时如果去和人争执没有意义。”
在“有病”还是一种骂人的话的时候,陈晨能够坦然承认,实在值得钦佩。“我从来不否认孩子有病,你越藏着,会越来越紧张,以至根本就上不了街了。他上街多了,慢慢也有进步。比如原来有3个不好的动作,现在可能只有1个。”[page]
矛盾3:孩子的优点 vs. 缺点
母亲的常见处境:一心希望改掉孩子的缺点,甚至只见缺点,不见优点,标准过高,苛责过甚
秘诀3:承认孩子问题,欣赏孩子优点
其实对母亲最大的压力,往往还不是外在的社会常规,而是我们内心对孩子的期望。我们都希望有一个“成功的”、“出色的”的孩子,实现我们对于母亲这一身份的梦想。如果孩子不能满足我们的期望,这种失落,就会相当深重。
“星星的孩子”是我们对于孤独症孩子的别致说法,残酷的另一面是,孤独症是一种精神残疾。面对这样的处境,身为母亲,如何面对孩子的缺点——疾病?
“我从来不否认孩子有病。面对残疾孩子,要承认他的局限性。接受不了,不承认就会特别痛苦——比如不愿意带孩子出门,不愿意说孩子的问题,流泪,叹息,以泪洗面。要承认这个病是不能治愈、只能改善的。既然自己不能控制,也就不用焦虑,还不如和他好好过日子。”
那么,她和孩子的日子是如何的呢?
“李康小的时候,大概在10岁之前,人际沟通确实特别差。但随着年龄增长,他也在进步。尽管他的语言能力差,交流方式不那么正常,但他有他的方式,不是像人们想的那样漠视一切。他曾经在精神病院住过一段,五六年后,他还记得当时的室友。我的舅舅当年曾经过来照顾过他,回去多年了他还会时常提起舅爷爷,说我要去舅爷爷家。对周围同学、老师,阿姨,谁对他好,他都会有感觉。”
这就是母亲的眼中的孩子,一个值得欣赏的完整的人,而不只是一个病例。
“不要觉得残疾孩子什么也不行,你坐下来平等交流,可以发现他很多闪光的东西。你不用担心被骗,他非常纯净,不会说假话、嫉妒、狭隘。他很单纯,活得很开心。我经常觉得如果像他那样活就会很快乐。尽管不能要求他像正常孩子那样能学会很多东西,有很辉煌的成就,但他经常会给你一些惊喜,和他在一起我得到很多乐趣。”[page]
矛盾4:个性化需要 vs. 学校体制
母亲常见处境:希望孩子可以得到最合适的教育,但苦于学校的体制不能满足个性化的需要。
陈晨的对策:因材施教,合理期望,施加影响,有所作为
我们都希望孩子能受到因材施教的教育,希望教育更人性化,更个性化。但学校体制往往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让我们觉得无能为力。
在针对残疾孩子的特殊教育中,这种矛盾同样存在。
陈晨说:“特殊教育在没有改革前,教材脱离孩子的实际,比如课文中有大禹三过家门、列宁小时候的故事,孩子都不懂。教学大纲就是正常孩子进度减半。到了期末还要卷面考试。近年来情况有所好转了一些,比如经过改革取消了卷面考试,考试时孩子会什么,就展示什么,比如能收拾自己东西,能当众唱歌,会写家庭住址,会抛接球,这些都是成绩。”
学校教育不能完全做到的事情,可以通过家庭教育来补充,陈晨做了很多探索。她根据自己的经验,写作和出版了《智障儿童学写字》一书。她还特别重视音乐的作用,她发现,学习钢琴可以提高孩子的综合能力,稳定孩子的烦躁情绪。
除了在家庭之内给孩子“开小灶”,陈晨没有放弃作为一个母亲施加影响的空间。她是“北京市孤独症儿童康复协会”初创时的8名家长之一,这个协会是一个非盈利组织,最早是一个家长联谊会。
“我们的初衷是不要一个人背着痛苦,希望能够彼此交流,互相帮助。渐渐越来越壮大,现在已经有300多会员,并且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我们和海外的不少孤独症机构和智障机构建立了联系;协会经常会请一些专家来办讲座;香港的慈善家吴永康先生捐助了听力治疗仪,为孩子进行听力训练;最近我们合资建立了“五彩鹿儿童康复中心”,为低龄的孤独症孩子提供康复治疗。”
在家长们的努力下,不知不觉中,孤独症孩子的教育环境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一些年轻的家长,比我当初要好得多。她们了解的知识更多,没有走那么多弯路。”
如今,已经18岁的李康还是生活在家庭的小天地里。他每天做作业,弹琴,做母亲布置的各种事情,在周末和家人一起外出。尽管他不能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一样生活,但每天,他依然有一些自己的进步。而陈晨,也并不是悲情剧的主角,她有自己的工作,生活,有自己作为女人和母亲的尊严和快乐。[page]
孤独症知多少
-我国有多少孤独症儿童?
根据研究,中、重度孤独症患儿约占万分之4~5,全国估算约30~50万。轻度孤独症患儿占儿童中万分之9~16,全国估算约有100多万。多数就诊的是中、重度患儿,轻度患儿往往会被当作性格问题,未被诊治。
-孤独症是怎么得的?
国外上世纪40年代,孤独症刚被发现时,被认为与成人的冷漠和教养方式不良相关。但后来的研究彻底否定了这一观点,解除了患儿家长的心理负担。现在的研究认为,孤独症是一种发展性障碍,相关因素有某些基因和大脑的病变、胎儿期病毒感染、汞中毒等,但确切原因仍在探讨中。
-孤独症的孩子有什么表现?
孤独症的孩子不能进行正常沟通,缺乏眼神交流,缺少情感共鸣,言语发育迟滞异常,对某些事物有异常的、刻板的兴趣,有仪式性的习惯动作,一旦改变就会烦躁不安等。
-如果发现孩子有孤独症的表现,应该怎么办?
立刻就诊!孤独症一般发病在3岁以前。但由于缺少对孤独症的了解以及传统的“贵人语迟”的说法,患儿往往得不到及时的发现与诊断。2002年,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的统计发现,孤独症患儿从发现症状与就诊的平均间隔时间长达35个月。由于2~4岁为患儿训练的黄金期,所以晚就诊会耽误孩子的矫治。
本文发表于2005年《时尚健康》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