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纳教育：让特殊儿童回归校园

　　“你喜欢上学吗？”
　　“不喜欢！”
　　“为什么？”
　　“看不见！”
　　“你将来干什么？”
　　“受苦！”
　　这是一位特殊教育学者与一名农村视障儿童的对话。它反映出现在很多残疾儿童受教育的现状。此外，还有许多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儿童的受教育权利没有受到足够重视。
　　如今，一个名为“全纳教育”的教育理念，正在帮助这些孩子实现上学的梦想。
　　2005年10月9日至14日，“教师教育暨特殊教育需要和低年级儿童发展国际研讨会”在甘肃省兰州市召开。大会由甘肃省教育厅中英甘肃基础教育项目办公室、英国剑桥教育集团主办，西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承办。在四天的会议中，与会者就“教育工作者如何回应儿童的不同需求”、“促进教育公平，提高教育质量”等主题展开了热烈讨论。
　　英国伦敦大学教育学院院长Geoff Whitty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叶澜教授、世界银行高级教育专家Venita Kaul博士、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主任助理刘坚教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夸美纽斯奖”获得者徐白仑先生、香港大学连明刚博士等国内外一流的教育专家汇聚一堂，分享了国内外在教师发展、特殊教育需要和低年级儿童发展等领域的研究成果和实践经验。

　　访谈

　　全纳教育最缺少的是支持

　　——访华中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院长、特殊教育研究所所长邓猛教授

　　理念

　　记者：全纳教育的核心理念就是要让社区所有的儿童进入普通学校接受教育。这个“所有”是如何界定的？
　　邓猛：最广义的全纳教育应该是所有的孩子。包括正常的孩子；处境困难的孩子，比如少数民族儿童、难民的孩子；由于家庭因素而出现问题的孩子；再扩大一些就是需要帮助才能适应社会生活、社区生活的孩子。全纳教育的基本原则就是平等、公平，不管背景、民族、地位、身体条件如何都应该在普通的学校接受教育。

　　现状

　　记者：全纳教育现在是处于理论层面还是操作层面？
　　邓猛：应该是处于操作层面。在美国和北欧的一些国家，全纳教育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比例。在我国，现在的比例大概在70％左右。
　　记者：让残障儿童也随班就读，老师的教学方式必然会发生改变，这种改变对正常儿童是否公平？
　　邓猛：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首先，不要认为一个残疾的儿童带到班里来只是一种负担，事实上由于他的不同，他带来的也是一种资源，除了老师的教学以外，他与其他学生之间也有沟通。他在学习中学到了知识，别人在帮助他的过程中也学到了知识、技能。我们教育学生要关心别人，在照顾这些残疾人的过程中就学会了关心别人。另外，残疾学生有他的优点。比如，很多残疾学生很刻苦，学习成绩很好，给别的学生做出表率，正常学生也是受益的。
至于老师的时间分配则是一个技巧的问题，有的老师可能说我的时间给残障儿童多一些，这个我们也不提倡。学生都是平等的，正常学生与残障学生之间共性多于差异，正是由于差异，加入到这个集体，会使这个集体更加多元化，这些差异恰恰能使我们的集体更出色。
　　记者：让普通教师承担全纳教育，要求是否有些过高？
　　邓猛：要求是很高，但不是不可行。任何一个学生都会有它的问题，残障学生的问题和我们正常学生的问题没有本质区别，我们能够容忍正常学生犯错误，我们为什么不能容忍他们。另外，我们面对的残障儿童中，轻度、中度的多，严重的少。绝大多数是在不用付出很大努力的情况下，他们就能够回归主流教育。少数的在一定的支持下也是能够实现的。
　　记者：在全纳教育实施的过程中，您认为现在最缺少的是什么？
　　邓猛：现在我们在教师培养上缺少特殊教育这一块，是一个遗憾。按照统计，一个自然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孩子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学习困难，有特殊教育的需要，而我们的老师没有这方面的训练，其实我们是忽视了这三分之一孩子的需要。
　　记者：在对教师进行全纳教育的过程中，最需要的是什么？
　　邓猛：教师培训主要是态度和技能。中国的教师素质虽然参差不齐，但都有一个共同点：讲先进的教育理念，讲人道主义，他们是乐于接受的，在技能上经过长期细致的工作也是能够解决的。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支持，除了领导，还包括管理、现行评估体制、教育教学的方式、资金等多方面的支持。

　　趋势

　　记者：随着全纳教育的不断推进，大量残障儿童随班就读，现有的特殊教育学校将起到什么作用？
　　邓猛：在早期，特殊学校和一些康复机构、福利机构是残障儿童受教育的唯一渠道。但是，随着全纳教育的推进，20世纪50年代以来，特殊学校的功能也在发生变化。首先，特殊学校的数量在减少。
　　如在美国特殊教育学校很少，学生数量也急剧减少，多数学生都到普通学校中就读。另外，特殊学校的功能也变了，以前是以教学为主，现在多数演变成资源中心，成为为在普通学校中就读的特殊儿童提供支援，为普通教师提供一些信息、培训、咨询等方面的支持的机构。
而我国，特殊学校还处于一种增长的趋势，这是由于我们以前特殊学校太少了，必须有部分学校充当特殊学校的功能。我国的特殊学校的数量还没有达到充当这个功能的数量，在近期内还会增长。另一个原因是由于我国的地域辽阔，情况各异，目前，有些地方建立特殊学校更能满足特殊教育的需要。
　　记者：如果全纳教育程度很高的情况下，特殊教育学校有没有消失的可能。
　　邓猛：我想，特殊教育学校在全纳教育发展到很好的时候会消失。
　　记者：国家提出了和谐社会的概念，是否对全纳教育在我国的发展有促进作用？
　　邓猛：是的，我国目前推行的两件事对全纳教育都是很有利的。
一个就是我们政府提出和谐社会的概念。和谐社会一个很重要的目标就是对弱势群体的关注，这对于推行全纳教育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全纳教育正是一个和谐社会、公平社会、文明社会的体现。
　　另一个就是新课程的改革。新课程有一个理念就是发展学生的个性，允许学生的多样性，鼓励学生的参与，把以前过重的学业负担减下来。这种改革的理念是有利于残疾儿童回归主流学校的。

　　成果

　　入学率大幅提高

　　在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这块沟壑纵横、自然条件严酷的地区，目前有康乐、东乡、和政、积石山等四个少数民族贫困县正在实施中英甘肃基础教育项目。项目从1999年启动，为期6年。其目标就是让更多的儿童完成小学和初中教育，减少教育体制中不公平的教育因素。
　　全纳教育作为该项目非常有特色的一个部分。几年来，通过对教师和校长的培训，使他们获得相关的知识和技能，有效地帮助了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儿童随班就读，消除了阻碍儿童就学和完成学业的种种障碍。现在四个县有特殊教育需要的1200多名儿童，随班就读率已经达到了60%至70%，提高了一倍多。同时，贫困学生、女童和少数民族儿童入学率也有了大幅度提高。

　　评论

　　有钱花在刀刃上

　　假如有一亿元资金投入教育，你会选择那个领域？
    也许我们的很多决策者会毫不迟疑地选择高等教育、高中教育。因为这样容易出“人才”，有利于出“政绩”。然而，中英甘肃基础教育项目却将这笔钱投入到了最贫困的地区，去关注那些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孩子们。
　　同样有一亿元资金投入教育，你会做些什么？
也许我们的很多决策者会选择硬件条件的改变，大兴土建，打造几个“窗口校”。因为这样容易见成效，有利于成为一方的“名片”。然而，中英甘肃基础教育项目却在完成基本硬件条件　　改善之后，就迅速把钱投入到教师培训之中。
　　在这次大会上，记者采访到一些非政府组织和国外援助项目的一些代表，他们不约而同地表示，要把自己手上的资金投入到了中国最贫困地区的基础教育之中，并且更为看重的是这些地区的软件建设——提升教师素质。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差？很显然，我们的一些决策者似乎更为关注的是能否在任期见到政绩；而一些非政府组织、项目代表却更为看重整个社会的教育公平。一位非政府组织的代表就提到，我们能投入的资金毕竟有限，如果仅仅是停留在硬件上是永远没有止境的，相反，我们提出“助人自助”，通过教师培训，改善软件环境，最终才能让这些地区的教育靠自己发展起来。
　　与软件建设相比，改变学校的办学条件确实是一件立竿见影的方式，但加强软件建设则更长久也更深刻。这需要地方决策者有“放长线，钓大鱼”可持续发展的眼光，不计较眼前的政绩，而从教育自身的规律出发，让有限的教育投入发挥最大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