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万年历"、"预测师"、"医生"……
周宝立是天津第二个见诸文字报道的白痴学者，而第一个人的父母对于将他们的孩子归入"白痴"颇有些担心。
装着日历的"电脑"
1989年初冬的一个周日下午，天津市南开区一户普通的家庭时，6岁的小男孩周宝立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父亲劈木柴。这个男孩子与他的同龄人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差别，只是在他将目光从一件物体移到另一件物体的过程中，那眼底闪过的一丝犹疑，一缕迟纯，一份茫然，透露着这个生命的非同寻常之处。
"爸爸，带我去公园。"周宝立突然站起来，走过去拉住父亲的衣角，以怪怪的语调说。当他说话的时候，嘴角的肌肉抽动着，声音难辨，含糊不清。周宝立的病态便显而易见了。他是一个弱智者，虽然没有大多数痴呆儿的"国际一号脸型"。
周父停下手里的活儿，怜爱地看着儿子，说："爸爸今天有许多活儿要干，太忙，下星期带你去，行吗？"
周宝立又恢复了那呆板的表情，退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周父继续劈木柴，就在这时，他听到周宝立轻声说："今天是1号，下星期日是8号。"
"对，是8号。"周父顺着儿子的话应着，但是突然间，他愣住了，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四五秒种，猛地转过身来，盯着周宝立问道："你说什么？"
周宝立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异样，眼睛仍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的某个地点，木然地重复说："今天是1号，下星期日是8号。"
周宝立的父亲激动地跳了起来，一下子扑到儿子的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满脸的兴奋与紧张，紧紧地问："下下星期日是几号？"
"15号。"周宝立想也未想便说道。
"下下下星期日呢？"周父脸上肌肉紧缩着，眼睛瞪得圆圆的。
"22号。"周宝立脱口而出。
"下星期一呢？"周父又换了种提问模式。
"2号。"周宝立又说。
30多岁的汉子，眼泪立即夺眶而出。
"孩子他妈，孩子他妈……"周父连声叫着，已然泣不成声了。
周母从厨房跑了过来，困惑地看着父子俩："怎么了？"
"宝立会算数了！"周父说。
大喜过望，周母蹲到宝立的面前，声音颤抖着说："孩子，告诉妈妈，1加1等于几？"
宝立茫然地望着母亲，父母的眼里充满了欣喜与期待，宝立迟疑了很长时间，呆呆地说："7。"
周父和周母对望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父忙再问宝立："1加7等于几？"
"23。"周宝立开始信口胡说。
周父急了："你刚才明明会算数了，明明会的！"他灵机一动，又问："今天是1号，下周日是几号？"
"8号。"周宝立说对了。
"下下周日呢？"周父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15号。"周宝立说。
周父看了一眼周母，又问宝立："8加7等于几？"
"1。"周宝立的回答立即一塌糊涂。
"他好象只会算日历。"细心的母亲发现了其中的差别，立即取来日历，对照着考宝立。
"12月1日是星期几？"
"12月31日是星期几？"
"上个星期三是几号？"
"今年1月20日是星期几？"
……
周宝立竟对答如流，想也不想。
"冬至是哪一天？夏至是几月几号？"
"中秋节是几月几号？"
"今天是农历几月几号？"
"12月20日是农历几月几号？"
"明年3月2日是星期几？农历是什么节气？"
周宝立竟仍总是脱口而出。周母惊异地看着他，仿佛她不是在考自己的儿子，而是和一台电脑在对话。
"这孩子怪了，不会算数，但对日历上的事了如指掌。"周母说。夫妻俩困惑地坐在沙发上，看看孩子，又看看对方，怎么也无法想通这件事。
被预言"又聋又哑又瞎又瘸又傻"的孩子
周宝立的父母是初中同学，周父长得英俊，周母生得秀气，两人青梅竹马，待到谈婚论嫁的年龄，经老同学挑明关系，这一对有情人很快成了家。
婚后无房，他们向亲戚借了一间平房。房间虽不宽敞，却布置得温馨可人。离住处不远便是天津有名的北宁公园，每天晚饭后，夫妻两人便携手在公园漫步，成了公园里一个浪漫而温馨的点缀。特别是周母怀着宝立时，周父对妻子更是百般呵护，两人推算着孩子出生的日期，憧憬着三口之家的融融亲情，幸福的笑容驻在他们青春的面庞上。
周宝立在离开母体之前，出现了短暂的窒息。经医生及时输氧，周母顺利地产下了宝立。但宝立的体重只有两公斤，医生说这属于足月早产儿。
3天后，周父带着妻子、儿子回了家。天有不测风云，又过了3天，医生到周家为母子做产后检查，发现周宝立黄疸偏高，立即决定住院治疗。这一住就是1个月，对于小夫妻来说，这是提心吊胆的1个月。1个月后，他们接自己的小宝宝回家时，医生告诉了他们一个不幸的消息：因为黄疸溶入血液，造成脑器质病变，大脑再生能力不强，也就是说，这孩子将又聋又哑又瞎又瘸又傻。
悲剧从天而降，宝立的父母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哭肿了眼睛。
周宝立的父亲在家里是长子，宝立是长孙，是周家的第一位隔辈人。虽然医生下了"判决书"，但宝立的奶奶总不相信那会是真的，对孙子关怀备至，整天搂在怀里，又吻又是笑，絮絮叨叨地对孙子说着亲热说。在宝立"百岁"那天，老太太又抱着孙子说话，逗他玩。突然，宝立咧开嘴，"嗝嗝"地笑了起来。
孩子不哑！
全家人先是愣住了，随后是兴奋地抱宝立亲热，继而，热泪流下来了。他们又看到了希望。
那以后，一家人为了这希望尽着他们的努力。周母拿色彩鲜艳的玩具在宝立面前是晃动时，宝立的目光追着玩具走，这说明孩子不瞎；周父大声地叫儿子的名字，宝立扭转头去找父亲，这说明孩子不聋！
但是，周宝立长到8个月时，同龄的孩子都伸胳膊踢腿了，他还只能静静地躺着。"治吧！"周家人一商量，别无选择，带着孩子开始了漫长的求治之旅。
为了让周宝立站起来，天津的大小医院都留下了一家人求医的足迹，北京、河北的一些医院也曾出现过有3口的身影。但是孩子太小了，医生说："现在没法治。"最后，在天津中医医院，一位老中医给了他们一线希望："先吃吃药吧，等孩子长大几岁，体质能承受时再做治疗。"
此后，宝立每日服中药，调理身体。他最喜欢做的事是听妈妈讲故事。周母为孩子买了许多连环画报、故事书，每晚宝立都是在母亲的讲述中入睡的，虽然他什么也听不懂。
宝立两岁时开始"咿咿呀呀"地学话了，身体也强壮起来，于是开始接受针灸治疗。当时，周父每月的工资是41元，周母是36元，全家的经济很拮据。为了给宝立治病，大姨、舅舅、叔叔都给了很大的资助。一次，宝立的父母带他到北京找一位名医看病，因医生在3间医院赶着上门诊，夫妻俩只得抱着孩子，坐汽车，乘地铁，在炎炎的日里追随着那位医生。劳累加上酷暑，周母病倒了，周父既要抱孩子跑医院，又要照顾病倒在旅馆里的妻子，一过就是20多天，回天津时周父瘦了一圈。
功夫不负苦心人，宝立4岁时能站立起来了，到6岁时已经能够独立行走。
到这时为止，当初那位医生说的"又聋又哑又瞎又瘸又傻"，前面的四项都避免了，宝立的父母欣喜之余还有一些伤痛，宝立的弱智似乎是肯定的了。小俩口做了最大的努力，反反复复手把手地认真教他，竟还是连1加1这样的简单算术都学不会。
在那个周日的下午，当宝立的父母无意间发觉孩子竟能将日历倒背如流之时，那份特殊的心境也就可以理解了……
神秘的人，神秘的事
周宝立会推算日历的事立即在亲友间传遍了，凡到周家串门的人，都要亲自试一试，试后无不深感惊异。
然而，更令人惊异的事还在后面。
一天，宝立的舅舅在宝立家吃晚饭，席间，谈起单位里正在进行的新房分配。舅舅有些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分到房。坐在一旁一声不响的宝立突然插话说："会给舅舅的，二室一厅。"
众人都笑了。舅舅说："宝立的话让舅舅听着真高兴，告诉舅舅，是几楼？"
"3楼。"宝立说。
"哟，楼层还不错！"众人又大笑起来。
宝立却急了，说："是真的，下星期三分。"
众人仍只当作听一个笑话，过后也就忘了。到了下周三，宝立的舅舅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单位今天真颂了分房结果，真是3楼，两室一。宝立说对了。"
也许是碰巧了？大家这样想，但他那神秘的日历推算功能使人们不敢轻视，便决定再找机会试试宝立。
一天，宝立父亲的一位老朋友到周家作客，晚上9点多钟，宝立突然说："叔叔，有人把你的自行车偷走了。"周宝立一直坐在那里看电视，没有离开房间一步，也没从窗户向外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人们一愣，将信将疑。
"还是去看看吧，这孩子说话有时特准。"宝立的父亲说。
几个人来到楼下一看，那位朋友的自行车果然不见，立即到派出所报了案。
父亲问宝立："你能说出是谁偷走的吗？"
宝立说："我不认识他……"
宝立最有价值的一项"特殊功能"还是诊病，这同样是偶然间发现的。
宝立的妈妈有一段时间一直腹部疼，和宝立的父亲商量着去看病，宝立在旁边听见了，看了看妈妈，说："你得了胃痉挛。"
两口子不解地看看宝立，对他突然说出这么一个名词感到十分不解。"谁教给你胃痉挛这个词的？"周父问他。
宝立指指妈妈的胃部："她那里说的。"
转天，周母去医院看病，医生果然说她得了胃痉挛。
"这孩子真是太神了！"宝立的父母逢人便感叹。消息传开，不断有人找到宝立，让他看看自己有什么病。
先是宝立的奶奶，宝立拍打着自己的后背，说："疼，疼……"
果然，宝立的奶奶患有腰肌劳损。
一位邻居也找宝立看病，宝立认真地看了看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脖子，干咳了几声。那邻居惊奇地说："我的咽喉特别不好，一到秋天就得了咽喉炎，他怎么会看的这么准呀！"
最奇妙的是，有一天，宝立指着父亲的腹部说："拉肚，拉肚……"
周父当时身体特别好，一点没有闹肚子的迹象，便笑着说："这次你说错了，爸爸好极了。"
宝立仍是那两个字："拉肚，拉肚……"
第二天，周父突然间犯了肠炎，而且还是慢性肠炎，整整闹了两个星期。
宝立有一年夏天在奶奶家住了整整一个多月。一天，奶奶自言自语地说："你妈妈好久没来了，也不知忙什么呢。"
宝立说："妈妈病了，在床上躺3天了。"
奶奶立即打电话给宝立的父亲，得知宝立的母亲果然病了，正好卧床3天。
周宝立到了上学年龄，便到天津市南开区启智小学读书。启智小学是一所专门面向弱智儿童的学校，以启发孩子智力为己任。宝立十分用功，据他的老师讲，他因为手颤抖，写不好字，常急得哭。通过两年多的学校生活，宝立在张校长、贯老师的辛勤教育下，数学计算能力已有很大提高。
在家里，宝立喜欢看书，尤其爱看妹妹的课本。因为周宝立有残疾，所以他的父母获准再要一个孩子，于是有了比宝立小4岁的妹妹。宝立在看书过程中，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父母，一次记不住，下次遇到了再问，直到记住为止。
宝立的学习成绩在班里算中上等，他的算术课不好，语文课却很好。启智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课本很简单，一本新课本发下来，周宝立整天捧着翻看，几个星期后就能背下书中的一半课文。宝立的妹妹读正规小学三年级，宝立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翻看妹妹的语文课本，一遍遍地看，竟也能背下其中的许多课文。
对于宝立的学习成绩，他的父母感到欣慰。但是，宝立的那些神秘的能力，一直困扰着他们的心。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解开谜底
1995年7月，天津《今晚报》在头版左下角刊发了一则只有三四百字的简讯，但却因为其内容的特殊而引起读者的特别关注。
天津安定医院儿童心理科主任何金淼先生，在诊病中发现了一例新的"雨人"。一位年仅10岁的男孩子，天生弱智，各门功课均不能及格，却对日期具有惊人的推算能力。可以在1秒钟内推算出前溯几十年前，后退100年的日期，旁人说出某年某月某日，他立即能准确地告诉你那一天是星期几，百试不爽，堪称一绝。而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更谈不上背诵日历或掌握了特别的推算技巧，似乎完全是一种本能，仿佛他本人就是一部万年历。
何金淼医生说，这就是"雨人"，又称"白痴学者"，即智力低于常人，而在某些心理功能方面有着高度发展者。这类人在国内国外都有很多发现，而在天津还是第一次报道。
我是看到这则报道之后打电话给何金淼主任的，他告诉我，文章中提到的那个男孩子转天上千要到他的诊所看病，我可以见到他。
转天的采访并不顺利。10岁男孩子的父母陪他一起来到安定医院，表示了他们对《今晚报》上那则报道的不满。这是一对知识分子，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是弱智，更大的一个问题是：那位10岁的男孩子现在天津市一著名的重点小学读书，虽然考试总不及格，但还被安排年年升级。这对父母担心，一旦孩子被公认为"弱智"，将失去继续在那所小学读书的资格，而这对孩子的成长很重要。
这一家3口走后，我颇感失望，这时，何主任告诉我："今天早晨刚到医院我就接了个电话，一位父亲说他的儿子和刚才那个男孩子的状况完全一样，我已经约他明天带孩子来了。很可能又是一例'雨人'。"
"哦？"柳暗花明又一村，我问："明天来的孩子叫什么？"
"周宝立。"何金淼医生说。
对于周宝立的父母来讲，《今晚报》的那则报道无疑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窗。"雨人？"他们神秘的儿子是否就是这种神秘的"雨人"呢？这一发现对他们、对孩子又意味着什么呢？
1995年7月27日上午，天津安定医院儿童心理科诊室内，玉立的父母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何主任对他们的儿子做测试。周宝立长方脸，大眼睛，留着学生头，穿着浅色半袖衬衣。如果不是因为有病而造成头、肩、肢体不时微微地颤抖着，他堪称一个标准的英俊男孩子。
"宝立，我手里是一张今年的日历，我说日子，你告诉我是星期几，好吗？"
周宝立点点头。何主任开始了他的测试。
"12月21日？"
"星期四。"
"1月3日？"
"星期二。"
"4月15日？"
"星期六。"
"9月10日？"
"星期天。"
何主任每说出一个日期，玉立想也不想便说出相对应的星期。从何主任脸上的那丝微笑可以看出，宝立都答对了。
何主任又问："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
"几岁了？"
"12岁。"
"在哪儿上学？"
"南开区启智小学。"
"上几年级？"
"二年级。"
对这些基本问题，玉立也是对答流，只是从他为了使自己吐字清楚而使劲地咬字的神态上，可以看出他与平常的孩子有一些不同。
何金淼主任停顿了一下，说："你回答得很好。我们现在问1994年的日历，你能答上来吗？"
"能。"周宝立认真的点点头，第二轮测试开始了。
"1994年3月18日是星期几？"
"星期五。"
"7月27日？"
"星期三。"
"12月18日？"
周宝立答得又快又准。
周母在一旁提醒说："他还会推算二十四节气呢。"
何主任拿出1993年的日历卡，又开始了第三轮提问。
"1993年2月4日是星期几？什么节气？"
"星期四，立春。"
"1993年6月21日呢？"
"夏至，星期一。"
"1993年5月21日？"
"小满，星期五。"
周宝立在这第三轮测试中，又全部答对了。他回答的速度总是很快，何主任的问题刚一提出，他就立即答对了。何主任连连点头，周宝旨着何主任，顽皮地说："爷爷服我了！"一句话，引得人们都笑了。
何金淼主任说："1980年的日子你能说吗？"
"那时还没有我呢！"周宝立的回答竟不乏幽默，再一次把人们逗笑了。看来，这是周宝立与那另一位能推算日期的少年不同之处。
何金淼主任又问："那么以后的日历你说得上来吗？"
"行。"周宝立说。
何主任便问护士："能找一本1997年的日历吗？"
护士答道："没有呀。"
周宝立抢着说："我有。"
众人一愣，问他："哪儿呢？"
周宝立的回答越发出人意料："在我脑子里。我脑子里有一个小人，你们一问我日子，他就站出来告诉我。你们有什么病，也是他告诉我的。"
这话提醒了何主任，他问周宝立："你看爷爷有什么病？"
周宝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何主任点点头："嗯，我的关节炎很重。"
我也借机一试，周宝立眯起眼睛认真看了看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心脏不好。"看对了！
看来，周宝立脑子里的那个小人，不仅精通万年历，还是位高医呢。
何金淼主任告诉周宝立的父母，可以肯定地认为，周宝立是位"雨人"。宝立的父母问何主任怎么才能治这病，何主任说，"雨人"现象作为一种人类的神秘现象，现在的科学还不能解释，更谈不上治疗，正处于研究阶段。好在这不影响当事人的生活，所以也没有必要治疗。
周宝立的父母眼中掠过一丝失望。显然，他们更希望儿子成为一个普通的孩子，既不当"学者"，更不当"白痴"。
"我脑子里有一个小人……"周宝立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一直无法忘记，我在想着他说的那个神秘的"小人"。
他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