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年华

隔天早上在餐桌上，我跟正中说我应该打个电话谢谢黄老师。他很热心提醒我：老师上班的时间是X点到X点，最好你在X点的时候打给他，这样他比较会在位子上……等等。正中像个家长一样交待完就上班去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等着打电话给老师。我遵照儿子的嘱咐，在十一点整打进办公室，当我表明身份时，黄老师第一句话就是「Merry Christmas！」谢谢您！黄老师！今年的圣诞节，因为有您的祝福，让我倍感温馨。
又一学期的课接近尾声了，除了上课，还有同乐会、交换礼物、聚餐，正中每个礼拜都眼睛发亮的和我讨论这些事情。书法班有几位同学商量说要一起请蔡老师吃顿饭，正中当然绝不缺席，光是这件事就跟我提了好几次。粉烦ㄋㄟ ！我用台语说你把牙齿磨卡利咧！他笑嘻嘻问说为什么要磨卡利？我解释说：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嘴呢？所以叫你先把牙齿磨利一点等着啦！他说一定可以吃到的。
聚餐那一晚，出门前我提醒他钱要多带一点，大家分摊的时候，要搞清楚数目，不要糊里胡涂的。这一顿晚餐，出乎我意料之外，不是如往常的西式套餐，而是席开两桌的中式菜肴，每人分摊八百多元，「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喔！」正中跟我解释着。我又有故事可以听了，等一下！先去泡两杯茶，再坐下来慢慢说吧。
先从餐厅描述起：「两层楼的，外面还可以停车。」「咦！听起来不错，有人开车去吗？」「有喔！我进去时张老板刚好也到……」「等等！是哪个张老板？(他有两个同学都是"张老板")做工程的那个吗？」「对对！(正中显然很高兴我还记得)你知道他开什么车吗？BMW的耶！」接下来讨论菜肴，正中的结论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大菜"，不过有吃饱。」「有喝饮料吧？」（他突然神情有点诡异）「有喝酒ㄋㄟ！」（果然跟英文班聚餐不一样）「什么酒？你也有喝吗？」「有人带酒去，阿嬷也有带一瓶葡萄酒。」「阿嬷坐你旁边吗？」「对！她说喝一点没关系。」「那你喝了几杯？」「大概两杯吧！」(什么"大概"！)「你很过份喔！」「没有啦！阿嬷说酒精成分很低。」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在书法班时，阿嬷还是一样叫你英文名字吗？」「不一定，她有时候会说"那个少年ㄟ"。」哈哈！我想到一个少年ㄟ和一群老伙仔，一起坐在大圆桌吃饭喝酒的情景，不笑都很难。「你们老师有没有喝酒？」「有啊！不过老师说他在家不喝酒，出来有人喝他才会喝。」「那老师有很高兴谢谢大家啰？」「有！有！啊对！老师有送我们东西。」正中很小心的拿出一个信封袋，抽出一枝小楷笔和一张折迭的宣纸，慢慢打开来，是蔡老师的墨宝：「偶培兰蕙两三栽，日燠风微次第开，坐久不知香在室，开窗时有蜨飞来。」我问每个人都有送吗？，正中说：「都有啊！阿嬷说这是行书。」真的喔？我很好奇的逐字研究，果然有几个字写法不太一样，我叫正中念来听听，他很吃力的念完第一句，接着念ㄩㄝ（曰）燠风微……我插嘴说：「你嘛帮帮忙，那应该是"日"吧？我还子曰呢！」两人都笑得东倒西歪，因为日写得扁扁的，确实很像曰。我们又翻字典查了"蜨"字，果然如我所料，跟"蝶"是同一个字，读音也一样，真有意思！我跟正中说你要更认真写喔！以后你也有机会学其它的字体，就可以回来当小老师教我了。他听了也很高兴，叫我要把老师的字拿去裱褙，他要挂起来。
新的学期即将来临，正中说英文班大约有十名、书法班大约有二十名旧生都要继续选课。我要他拿自己的提款卡去领一些钱付学费，反正他每月薪水有一部分是固定存起来的。他神情有些犹豫，我以为这小气鬼不甘愿自己出钱，故意说「你觉得超出预算吗？减掉一门课好了，看是要选英文还是书法，这样可以少付一点钱。」「真的要选英文和书法啊？」「什么意思？你不上啦？」「要上啊！可是……」「可是怎样？」「……」(我最怕他吞吞吐吐的，一定没好事)「拜托！阿莎力一点，有什么话快点讲啦！」「不是啦！我是想要不要再上一堂别的课？」「什么别的课？」「就是上次那个音乐的课嘛！」天哪！他还真是念念不忘那位漂亮的女老师喔！我真快被他打败了，但我很快的告诉自己：要客观、要就事论事，不能直接就说"NO"！
我心平气和的问正中说你喜欢上英文和书法吗？他说喜欢。那如果要你放弃英文和书法去上音乐你愿意吗？他说他没有要放弃。我说因为你喜欢，放弃了会觉得很可惜对不对？他说对。我说我知道你喜欢音乐治疗的课，我也觉得那是很好的课，不过现在问题是你时间有限，除了上社大，其它时间你还要准备家教老师的作业，一个礼拜才七天，如果去社大三个晚上，好像太多了一点是不是？正中没回答。我又接着说你知道有一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吗？他说知道。我说：「所以我们常常只能两样选一样，不过有一样总比完全没有好吧？你的英文和书法都上得很快乐，你也很有兴趣，妈妈觉得你继续学下去会更进步。音乐的课等以后再说，只要是受欢迎的课程，一定会继续开的，你不必担心。」正中似乎被我说服了，恢复自然的神态，说等下学期再看看好了。
哇！好险！又过了一关。不过下学期可能我又有得烦了，先不管他，到时候再说吧！其实仔细回想这一年来，不敢说正中与我有什么进步，不过我们都努力像个二八年华的少年一样在"学习"。我觉得我学习到最宝贵的一点是：对于未知的将来，与其"ㄘㄨㄚ`着等"，不如把握当下，好好的度过每一天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