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生命的哲学——写在第12个国际残疾人日到来之际
12月3日, 一个极平常的日子,注定没有铺天盖地的商业炒作,没有霓虹灯下对对双双男男女女卿卿我我的身影。全球六亿残疾人,在平淡和期盼中迎来他们的第12个节日。
这一天,是第47届联大确定的国际残疾人日。
说到残疾,没有人会感到陌生和遥远。小的时候,不懂事的我喜欢学肢残人走路的样子,父母总是严厉地教育我:“活到八十八,莫笑人家跛脚瞎”。后来终于明白,人生前行的路上,处处都是这种未可预知的陷阱,不走到生命的尽头,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免于这种肉体上的苦难。
其实,即使有了这体肉体的苦痛和灾难,也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我们无法读懂苦难、读懂残疾,无法从中洞晓生命的真正内涵。不久前,华中师范大学王乾坤教授写了一篇文章。他说:“有两种人,可引为生命哲学的导师,一是小女孩,二是残疾人。当我僭妄激烈、忘乎所以,或者麻木不仁、卑微琐屑的时候,一看到或想到他们,就容易恢复平衡,变得比较自知、澄明、慈悲、宽容和勇敢。”
个人的感悟也许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能让众人一起律动。十多年前,我在一所普通中学担任教师。有一个班,纪律之差,全校闻名,一次摸底考试,监考的我刚转背,翻书之声便不绝于耳。年轻气盛的我那次却出奇地平静,我对学生说,这次考试就不考了,剩下的时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起听一段音乐,全班的同学都惊讶地望着我,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一曲《二泉映月》过后,我讲了阿炳的故事,讲到最后,我说:“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尚且如此,而你们却轻轻松松地抛弃自己,我相信我的学生,是因为相信你们的良知”。后来,这个班,至少是我上课时,省去了以往每节课例行的十分钟纪律教育内容。感谢阿炳,有很多次,我都想按小泽征尔所说,跪着聆听这位生命的哲人的绝世之作,或许懂的不多,我没有做到。
穿梭于繁华的都市,在天桥上、在地道里……总会遇到乞讨的残疾人,而每次,我都没有留给他们什么。我不想拿我一两次的施舍来炫耀我的爱心,或满足自己一时的虚荣。在我工作单位的附近,有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每天早晨用一辆行李车把一个残疾人拉出去,晚上又拉回住处。当残疾被当作一种道具,当爱心一次次地被人阉割、强奸时,之于个人,抑或社会,都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人类的丑陋之一,是歧视残疾人。四肢齐全、五官端正的少男少女在残疾人面前自视其全,自以为尊。其实,这恰恰证明了其视力和思想的残废,不过无形罢了。他们不能由此看过去,自省到人类本身的残缺与脆弱。肉体的完整无以说明其全,更无以显示其尊。在生命宇宙中,肉体的全整是暂时的、渺小的。
歧视在不经意中流露,源于思想的深处,无法参悟生命的本质。残疾总以有形与无形两种方式展示于世人之前。在一本杂志上,我看到两张对比的照片:一张是一位拄着拐杖的残疾人在为人理发,一张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蜷缩于街头一角伸手乞讨。同是谋生,两人的目的相同而方法各异,每次想起这,我心中都有一种异样的感受。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司马迁受宫刑,却成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残而不废,穷且益坚,生命的价值、尊严与肢体的完整与否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我们不能不对他们肃然起敬。
残疾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代价,它和健全共生存在。今后,无论社会如何发展、科技如何发达,也都不可避免地会存在残疾现象。残疾,不是缺陷,而是人类多元化的特征;残疾,不是不幸,只是不便。明白了这一点,方可说跳出了“迷”的圈子。作为一种生命哲学的资源,残疾人在自己不断参悟的同时,也慷慨地赠与了我们每一位健全人,它在启示我们,如何做人,如何对待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