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中 妈妈是永恒的光明
相依为命的母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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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33岁到72岁,从满头青丝到两鬓霜染,一个女人耗尽心血,做好了一件事:为了双目失明的儿子,教他学走路,教他学说话,教他学做人,教他学文化。当掌声和鲜花蜂拥而至,她替儿子含笑接纳;当热闹和关注归于沉寂,孑然一身的她,又因儿子的无所托付而愁肠百结。
“女人这一生啊/为了谁而活着/为了她和他的孩子们/情窦初开时为爱牵引/瓜熟蒂落时为爱受困/人到中年时残花败叶/人老珠黄时为着儿孙……”艾敬这首《外婆这样的女人》,亦如写给“古葆芝这样的女人”的低吟浅唱。
□记者 孟冉 文 李康 图
无人瞩目的生活平静充实
每天上午,陪儿子出门散步一个多小时,然后回来买菜做饭;下午,儿子学习盲人电脑软件,妈妈伏案写作。劳作间隙,他们听听音乐,修改文稿;晚上收看收听体育节目,给外地的朋友打打电话,或写信问候。
这就是古葆芝和古灏母子俩如今的生活,简单、平静、充实。
郑州大学工学院16号楼二单元一楼东户,是古葆芝的家。14年前,记者曾拜访过古葆芝,而今再次登门,简陋的室内依旧干净清爽,客厅墙上悬挂的古灏大幅照片和足球比赛海报,以及码放整齐的书报,一如从前。
这个家,与十几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
“老朋友看你来了。”听到妈妈呼喊,古灏从卧室迎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落满灰尘的足球:“唉,这东西太不争气了。”古灏响亮的声音,让记者心头掠过一丝酸楚。
“你一个人也拯救不了中国足球啊,别发牢骚了。”古葆芝“训斥”儿子,说你眼下的任务是学好电脑,写好稿子,别的事不要考虑太多。
2008年,中国盲人月刊举办“迎奥运征文大赛”,古灏撰写的《我为北京奥运呐喊》一文,获得二等奖。他的事迹被媒体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广大读者关注。
不久,古灏离开郑州经济广播电台,他主持了十多年的体育节目正式结束。“一个节目做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古葆芝说,从此远离公众视线的古灏,很长时间无法适应,“他心里难受,我经常开导他。其实,我也很失落,毕竟儿子失去了最心爱的工作,他又没一技之长。”她说,可生活还得继续呀,人闷得太久是会出问题的。
眼下,古灏定期为中国盲人月刊写文章,“主要是一些人生感悟之类的作品,最多的还是对体育的思考。”古葆芝透露,目前她正“游说”这个刊物的领导,争取为古灏开个专栏。
婚姻可舍弃但儿子不能不养
1995年深冬,中央电视台体育沙龙直播室,一个双目失明的孩子面对全国观众,深情倾诉对母亲的无尽感激:“我之所以有今天,全靠有一个可亲可敬的妈妈。没有妈妈,我不可能勤奋顽强;没有妈妈,我没有与黑暗斗争的勇气和信心,总之,我的一切来源于妈妈……”当主持人问:“如果有一刻见到光明,你最想看到什么?”“我想看看妈妈的样子。”他脱口而出。
一语未了,妈妈早已泪流满面。直播间里,唏嘘伴着掌声,经久不息。
这个孩子,就是古灏。节目播出后,短短月余,古葆芝母子接到各地上千件来信来电,问候、祝福、感奋……不期而至的巨大幸福,充盈在古葆芝心田。很快,古灏成为众多媒体追访对象,母亲古葆芝则成了儿子的“新闻发言人”。
“对一个女人来说,婚姻的失败非常遗憾。”对自己的个人生活,古葆芝并不避讳。古灏属先天性失明,多家医院给出的诊断均为“国内外没有治愈的先例”。1980年,古灏8岁,古葆芝不同意丈夫“把孩子送人”的建议,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时,她咬着牙没掉一滴泪。
然而回到家,搂着双眸如枯井般的孩子,古葆芝哭得死去活来。
31岁结婚,33岁初为人母,生性好强的大龄母亲古葆芝,对婚姻充满了美好憧憬。“如果不是因为孩子的眼睛,我们夫妇也许会白头偕老,但一切未来的设想都落空了。”忆及多年往事,古葆芝说她的心依然会痛,钝刀拉肉般的痛。
#p#分页标题#e#离婚7年后,古葆芝认识了一位驻外大使,彼此的欣赏成就了她的第二段婚姻。不料,丈夫要古葆芝随他到国外工作,手续都办好了,但外事规定不能带孩子。是留下来照顾古灏,还是去国外定居?古葆芝毫不犹豫选择了孩子。大使失望离开,如今多年分居,这段婚姻已名存实亡。
她给了孩子一颗健康的心灵
古灏天生失明,谁都无力给他看到光明的自由。“但我是妈妈,可以让孩子享受光明,而感知光明,必须要让他拥有健康的心灵,积极的生活态度。”古葆芝感叹,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异常艰难。
从小,古葆芝就告诉孩子,身体残疾,不等于人就废了。小古灏会走路了,她带儿子出门,一遍遍描述大树小鸟,高楼房屋,红花绿草,汽车飞机;每次遇到熟人,她都教孩子“叔叔阿姨”地打招呼,让他觉得人间好温暖,好亲切;买回好吃的东西,她教儿子不停地摸形状闻味道;古灏懂事了,她讲海伦,讲张海迪,读童话故事;古灏长大了,她教孩子刷碗、洗菜、倒垃圾、洗澡洗衣;发现古灏特别喜欢音乐,她省吃俭用买来口琴、手风琴,还请来家庭老师,儿子年纪小小就能演奏100多首中外名曲……
1997年,记者采访古灏时,当场听他用手风琴弹了一曲《致爱丽丝》。古葆芝拍着手掌轻和,泪光闪动。
除了对儿子的教育,生活的负荷是古葆芝挑起的又一个重担。刚离婚时,古葆芝78岁的老母亲搬来郑州与娘俩做伴。每晚下班,古葆芝面对的都是孤灯下一老一小期待的眼神,匆忙做好饭先端给母亲,再喂给孩子。就这样伺候母亲11年,老人临终前一直喊着古葆芝的乳名,说“俺的好乖乖,俺的好乖乖……”
“那些事我都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里。”古灏说,妈妈的苦和累,他今生今世也报答不完了。
“古老师的言传身教,深深影响着孩子。”古葆芝的同事告诉记者,沉重的家庭负担并没有成为她放弃工作的借口,她反而因表现出色,被提拔为学校第一位女副处长,分管教学工作。
这个不完整的家,因为有了母亲,变得温馨和谐,没有残疾的阴影,苦难的忧郁。自由、明朗、积极、健康,恰是古葆芝与儿子的心灵约定。
妈妈的爱与愁
多年来,古葆芝和儿子已习惯了相偎相依的清苦生活,“我侄儿侄女在郑州,平常来往不多,只是逢年过节会聚聚。”古葆芝说,随着年龄增加,最近几年,她越发感觉力不从心,“最放心不下的是古灏,他不小了,可还没成家。将来我照顾不动他了,可咋办啊”。
古灏今年39岁,对婚姻似乎比较排斥。“有不少女孩喜欢古灏,有的甚至跑到家里,表示愿意嫁过来,可他就是不愿结婚。唉,愁人!”古葆芝对记者讲了一件事:2003年9月,一个署名“左岸”的作者在武汉一家杂志上发文,说古灏与一个名叫宁丹的女大学生相恋,遭女方家人力阻,宁丹却不离不弃,决意与古灏结合。“2002年9月27日,他们决定一起去领结婚证。但9月26日,古灏央求妈妈按照自己的意愿给宁丹写了一封信。然后,他和妈妈一起离开郑州,去了北京。”文章写道,“2003年5月,宁丹突然出现在古灏面前……说:‘古灏,明天我就要做别人的新娘了。’说完,俩人都泪流满面……”
“这个‘左岸’我从没见过,他写的这些事都是瞎编乱造的,古灏也不像他写的‘从小就养成了孤僻、脆弱、自卑的性格’。”古葆芝说,为了古灏的名誉,她状告该作者和杂志社,最终胜诉。“杂志社发了道歉声明,我也没再追究那个作者的责任,他是个年轻人,也不容易,希望这事能让他警醒。”古葆芝语气平淡,但神情却透出难以掩饰的落寞与忧伤。
到了给中国盲人月刊写稿的时间,古葆芝拿出盲文用具,摆在窗前光线充足的书桌上。古灏拿起笔,在妈妈准备的牛皮纸上快速拼写起来。“我现在正写书,写了3万多字了,想把我们母子走过的这些日子记录下来。”站在儿子身旁,古葆芝面含微笑。这一刻,仿若回到记者初访他们时的情景。
#p#分页标题#e#记者还记得,在当年的采访本上,曾写下一段向古葆芝致敬的文字:“尚未明白真爱的岁月,我是无知的婴孩,所以肆意吮吸母亲的乳汁;大了,知道母亲一生都在用疼痛,一口一口将她的孩子喂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