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自闭症
主持人:观众朋友晚上好,欢迎收看《谈话》。不知道大家知不道有这样的一群孩子,他们和周围的孩子似乎是隔绝的,他们完全高兴着自己的高兴,忧伤着自己的忧伤,无论父母给他们百般的呵护,他们总是浑然不觉,默然处之;然而也不管父母是哭了还是笑了,他们总是无动于衷,而且他们似乎永远是无动于衷的。这群孩子,我们叫做自闭症患儿,也就是孤独症儿童。孩子的孤独,可能他们觉不出痛苦,但是却苦了他们的父母,今天在我们的现场也有着这样的一位母亲,她就是淼淼的妈妈,马琛女士。淼淼妈妈你好,这就是淼淼吧?怎么啦?怎么哭啦?
淼淼:好恶心啊。
主持人:今年多大啦?
马琛:淼淼几岁啦?淼淼几岁啦?
淼淼:四岁。
主持人:噢,四岁啊。
马琛:三岁半。
主持人:三岁半了。她说什么呢?
马琛:她换了个位置有点不高兴。
主持人:噢,这样。刚才淼淼是坐在这个位置的,我们临时让淼淼坐到这个位置,淼淼你看她就不高兴了,不要不高兴了,都是我们不好,好不好?
马琛:说,好的,没关系。你说,没关系。
淼淼:没关系。
马琛:没关系,好。淼淼很乖的。
主持人:淼淼很乖,你看今天来了这么多朋友呢,要不要跟大家打个招呼啊?要不要?
淼淼:不打。
主持人:不打招呼啊。还有怎么多小朋友呢,看到没有。
马琛:大家好!挥挥手,大家好。大家好。大家好,挥挥手。
主持人:挥挥手给我看看,大家好。
马琛:挥挥手,大家好。
淼淼:大家好。
主持人:现在,我虽然觉得很不忍心,但是我还是要请淼淼妈妈坐到台上去,跟我们进行一段时间的交流,我们等一会儿就让淼淼也到台上去让妈妈抱,好吗?
马琛:好的。好不好?再见,好不好?
淼淼:再见。
马琛:再见。
主持人:请坐。我今天真的很高兴您能够坐在这里,坐在我们的演播室里,因为我们也采访了很多很多自闭症(患儿)的家长,但是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电视机镜头,都不愿意来讲述这一个正在进行着的,并且可能要永远继续下去的这样的一种苦难,而您愿意今天坐在这里,我想要知道,您是怎么走出这一步的,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马琛:我觉得多大的勇气也不用,我只是想,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他们也是可以理解,我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是我觉得,这是一群孩子,他需要受到关注。
主持人:您是希望通过今天您勇敢的走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很多像淼淼这样,值得去关心,值得去爱的孩子?
马琛:对,对。
主持人:淼淼是刚才说了,三岁半是吧?
马琛:对,三岁半。
主持人:那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发现有这个病的?
马琛:大约是一周岁半的时候。
主持人:怎么发现的呢?
马琛:那时候,因为她小的时候很聪明,就是语言或者动作各方面都很正常,甚至有些超常,但是后来到一岁半的时候,我就突然发现她语言很少了,几乎就是不怎么交流,不怎么说话,而且喊她的时候,大部分也是无动于衷的,就像没听到一样。
主持人:就是说一开始的时候,她是很能说话的。
马琛:对。她总是比别的小孩子早一些,一岁的小孩子,大概刚刚学"爸爸妈妈",我那时候教她儿歌,可以说得很好,一岁多的时候,有一次我跟她说,"淼淼晚安",她就突然跟我说,"妈妈晚安"。
主持人: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为这个女儿骄傲?
马琛:对。那时候很开心。
主持人:您是一天一天感觉到她的变化?
马琛:不是,是这样。我因为工作关系,有的时候需要出差,有一次是出了大概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就是感觉变化特别大。
主持人:那个时候你怎么想?
马琛:刚开始的时候想的不是很多,怎么孩子突然内向了,也许跟妈妈的时间短,那就觉得这孩子蛮可怜的。但后来呢,因为我以前也看了很多的资料,因为怀孕的时候,和生了孩子以后,看了很多育儿方面的书,像自闭症,我也是很早就了解一些。
主持人:你早就知道有这个毛病?
马琛:对。那时候就有点怀疑,但怀疑总是不愿意相信,因为这个治疗几率很小,而且想想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是这种病呢?也不愿意去想,也许是性格太内向了,或者说是很敏感的孩子,妈妈不在身边,那就也许话就少了,总是往这方面想,没有过多的去想。那时候很多人跟我说,可以把你们的淼淼放到幼儿园去,早点送到幼儿园,这样有好处。或者是,院子里有那么多小孩子,要让她去玩。我也是这样想,但是太早送到幼儿园,也不是很放心,那时候才两岁不到嘛。但是我就是有意识地,让她去接触小朋友吧,但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跑开来的。
主持人:应该小朋友和小朋友很容易玩到一块儿去的。
马琛:对。她有个东西可以一块儿抢,有个球,大家可以一起扔着玩,或者是没有什么玩的时候,他拽拽他,他拽拽他,我们看到别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余淼淼大部分的时间,就走开了,或者你要是再强迫她,她就有些闹了,或者你硬把她塞到孩子堆里呢,她有也不去玩,就站在那儿,但大多数时间还是走开。
主持人:你给她一个东西,她会自个儿玩吗?
马琛:会。但她玩的方法大概和别的孩子玩的不一样,也许她会一直捏,你给她一个瓶子,也许她一直捏,可以捏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这样。
主持人:如果你告诉她,不要这样捏,换一种玩的方法,她会听你的吗?
马琛:她会把那个瓶子,你拿走没关系,但是你让她换一种玩法,她不会听你的去玩。
主持人:那以前她会跟你说,"妈妈晚安",那个时候还会说吗?
马琛:那个时候不会说了。
主持人:如果家里面来很多很多的客人,她会跟他们打招呼,会吗?
马琛:不会。
主持人:她当作没看见吗?
马琛:有的时候会闹,因为她看到陌生人,大概不是很高兴的时候,她觉得受到威胁的时候,会闹两下,但是大多数时间就是没有什么反应。不像其他的小朋友,看到陌生人来了,或者很高兴,或者很害怕,就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主持人:可以说冷漠。
马琛:对。
主持人:好像自己活在自己的一个小世界里。
马琛:是的。她到一岁半快两岁的时候,几乎就没有语言了,你再怎么跟她说,我有时候也有意识地去跟她说以前说过的儿歌,那她有的时候会看你一眼,你知道她在听,有的时候她就是没有反应,就像没有听到你说一样。不知道的人就感觉到这孩子是不是听力有问题,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但医院里,首先的感觉,医生的感觉,就是这孩子是不是听力有问题?那我就跟他们解释,听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有些东西跟她说的时候,你能知道她在看,她听得到,她感觉得到,她只是不愿意去理会你,或者不愿意作出反应。
主持人:一直都不理会你吗?你下班了,回家了,她会到你跟前去吗?
马琛:她很粘我,不像其他的自闭症的孩子。我看了很多资料,说,他们没有什么亲情感。我们淼淼她亲情感是有的,就是只要我一回到家里,她别人是绝对不要的,一定要粘在我身上。但她这种孩子也是很怪,她那么要我,但是只要我离开了,她不会去找,像别的孩子一样,哭着闹着要妈妈,走了就走了,就像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但是我也觉得很奇怪,那时候孩子那么依赖我,那我跟她的感情也非常非常地深,要出差之前我很犹豫,我甚至那段时间想过要辞职,或者干脆请假。那时候孩子才一岁多嘛,我舍不得她,也怕她哭啊闹啊舍不得我,但是工作还是舍不得放弃的,还是出差了。出差的时候,我打电话回家,他说她没有闹,没有哭,也没有叫过你,喊过你,当时我就觉得她很乖,但是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主持人:对呀,她为什么不找妈妈呢?
马琛:但是不知道是不愿意去想呢,还是疏忽了没有去想。现在想起来,其实那个时候大概就不是很对。
主持人:你好像还是在为这件事后悔?
马琛:对。我一直很自责的就是我那段时间没有和她在一起。
主持人:其实我想,你也不用觉得那么自责,因为我们知道,虽然这个自闭症的病因还不是很明确,但是它是一种精神系统的发育障碍,无论你那个时候是出差了,还是呆在她身边,她这个病还是会犯的。
马琛:我想,总会好一些。
主持人:淼淼那个时候会不会看着你,叫你妈妈。
马琛:曾经会,后来就不会了。
主持人:当你觉得她再也不会对着你叫你妈妈的时候,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马琛:当时很着急,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什么病,会不会是自闭症,就是企求千万不要是这种病。也许我就是一直抱着侥幸心理,也许有一天她突然就开窍了,或者突然就是也许她就是性格问题,大了就好了。
主持人:所以说,你其实是知道自闭症这个病的存在,你早就知道?
马琛:其实她在不到两岁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她是自闭症了。
主持人:你怎么知道的?
马琛:因为她的各种症状,还有我所了解到的自闭症,都跟她很像很像。甚至我看医生的时候,我都跟医生说,帮我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自闭症,但是很多医生跟我说不是的,你的孩子不是自闭症。
主持人:他们说不是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一种侥幸的心理?
马琛:我没有,从来没有开心过。我只是觉得有个人否定了我。
主持人:你希望听到的是这种否定?
马琛:对。
主持人:但是可能事实上,她每一次的症状,又让你非常不情愿地去肯定你自己的这种猜测。
马琛:对。可以说这段时间是最煎熬的。就是说,从生下来她以后一直到现在,这段时间是最难过的。
主持人:等到医生真正确诊了,告诉你这就是自闭症的时候,那个时候煎熬感没有了?
马琛:没有了。因为在他之前我已经知道了,已经肯定了。
主持人:所以你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马琛:对。
主持人:那那个时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马琛: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求证它呢?我只是为了给别人一个说法,因为当时只有我自己承认我的孩子是自闭症,其他的一些亲人呀,朋友啊,都不是很了解。
主持人:你必须把这个事实摆在他们面前。
马琛:对。
主持人:医生告诉你这个消息的时候,你有没有从一种煎熬的心情,改变成一种绝望?
马琛:没有,我从来没有,绝望是从来没有绝望过。谢谢!
主持人:小朋友送来了一张餐巾纸。如果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淼淼上来送你一张餐巾纸,你会怎么样?
马琛:那我觉得,我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主持人:这样的一个事实摆在你的面前,接下来你采取了哪些方法呢?
马琛:我确认的第二天,我就把她带到了上海去治疗。因为在这之前,医生确认之前,我曾经上网查了各种治疗方法,还有各种关于自闭症的各方面的资料,确认之前我已经选择好了,如果我的孩子是自闭症的话,我该怎么办。我当时家是在富阳的,那后来我们在上海是租的房子。
主持人:还专门租了一个房子?
马琛:对。
主持人:带者淼淼在那边治疗,对可不可以给我说一下,你一天的日程安排是怎么样的?
马琛:那个时候,现在想起来是很苦的。因为她睡得很晚,她几乎那段时间睡眠,都是十二点多,一点多才睡,或者有的时候半夜里醒来,两三点钟醒来,那白天就醒得比较晚,大概九点多左右醒,醒了以后,我就要喂她早饭,做早饭,喂早饭,那当时我们请了一个阿姨,基本上生活的问题我就交给她。那她一般是九点多起来,我就喂她饭,她吃饭,那时候因为她那时候的症状很严重,她咀嚼功能也有问题,她饭呢,基本上是含在嘴里,要么就是吞下去,要么……反正她咀嚼很差,几乎不咀嚼的,所以一顿饭要一个多小时。
主持人:光光一顿饭就要喂一个多小时?
马琛:对,对。就是她也不肯坐在一个地方吃,我要追着她,拿着碗到处跑,这要跑一个多小时。吃完以后已经十点多了,我就带她去医院扎针灸,扎针灸加按摩再打针,这样大概回来以后就十二点多了,十二点多我就赶紧给她吃中饭,中饭要有一个多小时,一个多小时以后,那个时候上海有海豚可以治疗,对自闭症孩子有好处。
主持人:听海豚的叫声?
马琛:对,海豚的叫声。那我们就打听到上海有,那刚好我们在上海嘛,想这个机会绝对是不能错过的,但是那个地方又离我们治疗的地方很远,坐车到那儿就得两个多小时。
主持人:那来回要四个多小时。
马琛:对,来回要四个多小时,听听海豚要半个多小时,但是加上进公园的路就要一个小时左右,这样来回就要五个多小时。
主持人:那你从听完海豚回到家都已经傍晚了?
马琛:对,都已经很晚了。很晚了就继续给她吃饭,吃完饭以后,基本上就是我跟她聊聊,说说话,做做游戏,就是自己做一些训练。
主持人:每天这么来来回回折腾这么长的时间,这样你一共坚持了多久?
马琛:半年多,
主持人:半年多,每天都是这样?
马琛:对,有三四个月起码是这样,后来因为天气冷了,海豚就没有这种治疗了,我们就停下来了。
主持人:那你来回的路上有四个多小时,那两个多小时当中,你是不是还抓紧这种分分秒秒的时间,再继续给她治疗,继续跟她不断地跟她说话?
马琛:运气好的时候是这样,但是因为公交车嘛,上海的公交车很挤,而且让座的习惯也很少,我们要是上去没位置的话,那我几乎就要抱着她,那她有的时候会睡觉,因为她睡眠不好嘛,她白天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她有的时候就会很困,很困呢就躺在我的肩上,我就基本上一个手拉着吊环,一个手抱着它这样,站两个多小时。
主持人:要这样站两个多小时,还要抱着孩子。
马琛:对。所以基本上没有机会来训练她。其实这还不是很痛苦的,,最痛苦的就是她晚上不肯睡觉上了床以后,十点钟上床,有的时候她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要等到一点多,十二点多才睡。
主持人:你那个时候得不断地哄她。
马琛:对,不停地哄她。而且她情绪好的时候还可以,情绪不好,因为她很困,她是一种障碍,并不是说她不需要睡眠,她不困,她也很困。你看她困的样子很难受,但是她就是睡不着这个时候心里很难过。
主持人:而且那个时候你也是身心疲惫了。
马琛:对。
主持人:您印象当中有没有哪一天,做完一天的行程回到家的时候,你自己已经觉得累得不能忍受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日子?
马琛:累得不能忍受的时候倒是很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觉得累。累道没有觉得累过,但是偶尔会觉得,大概也是有一点点绝望,或者是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悲哀吧,
主持人:为自己悲哀?
马琛:对,为自己悲哀,也为孩子悲哀。
主持人:在那个绝望的时候,你是不是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因为你知道,这种病是无摇可救的。
马琛:对,是这么想过。但大多数时间我不让自己这么想,因为我是他的妈妈,是她唯一的支柱,我不能倒下。
主持人:我在自闭论坛上看到了您的一篇留言,不知道您允不允许我把那篇留言,读给我们今天在场的朋友听一听?
马琛:可以可以。
主持人:"半年多来,有空我总要到这儿来看看,可是我却没写过任何东西,不是夸张我的心,真的痛的写不出任何东西,也不想写任何东西。那种万念俱灰,绝望无助的感觉,真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绝望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带女儿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三十年来是生活一直很顺,女儿的到来更使我感到幸福,我常常憧憬着女儿将给我带来的欢乐,憧憬着我将成为一个温柔快乐的妈妈,憧憬着我将把她培养成最聪明可爱的孩子,可是当她两岁的时候,我发现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从来不懂得和我亲昵,甚至从来不说话。几年前,我曾经看到过一篇描写孤独症孩子的文章,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竟然也是这些可怜孩子中的一个。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命运会这样捉弄我,可这是事实,随着女儿的一天天张长大,我的恐惧也一天天加深,几乎每天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终于一位比较权威的医生,对我说,女儿是比较典型的孤独症,其实这个答案,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我的天塌了,我真的绝望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快崩溃了,我时刻在对自己说,要坚强,要挺住,可我真的好累啊,特别是在女儿莫名哭闹和夜里和晚也无法入睡的时候,我真觉得,活在这个世界,对她和我都是一种折磨,我真的觉得很孤独很无助,我很需要你们的支持,帮帮我好吗,哪怕只是一句鼓励的话。我真的很怕自己会做傻事,愿神坚强我的意志。二零零四年二月十二日凌晨两点十一分。"特别脆弱的那段时间,你想的最多的就是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让你觉得最不能忍受的,以致于你有这样一种可怕的念头?
马琛:就是比较无助吧。我不知道怎么去帮她,更没有人来帮我,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带着淼淼在上海,他爸爸是周末的时候过去,还有个阿姨,但是阿姨只是帮我料理一下生活的问题,像其它的,遇到各种问题了,或者是给淼淼去看病,或者是其它一些方面,所有的都要自己去面对。
主持人:你的那种精神负担有没有人跟你一起分担?
马琛: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
主持人:你一个人一直抗着这样的一种痛苦,那你为什么不把这样的一种情绪发泄给淼淼的爸爸呢?
马琛:因为我觉得,他本身有个这样的孩子也很痛苦,而且他,怎么说呢?他毕竟是男孩子嘛,都是比较,我认为相对于女人来说,都比较幼稚一些,特别是遇到这种痛苦的时候,我觉得还是妈妈更坚韧一些。那首先他在我眼里是个大孩子,我不希望给他也带来痛苦,我不停地在鼓励他,我说,淼淼会好的,我经常打电话给他,说淼淼有什么进步。
主持人:还是你一直在鼓励他。
马琛:对。比如说有的时候,淼淼特别不听话的时候,或者你特别难过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怪淼淼爸爸的这样一种心情?
马琛:有,经常会有。那有的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在这苦熬的是我自己,为什么他,他虽然是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来一次,但他又付出了多少?
主持人:这种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的委屈?我怎么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马琛:有。因为其实可以说,我觉得为什么,我看了很多孩子,为什么都是母亲在承受这种,爸爸也有但是很少,包括治疗的,还有培训的,都是母亲在带孩子,我也看了很多爸爸承受不了这些,结果离开孩子和母亲走掉了,也看过一些永远不愿承认自己孩子有病。
主持人:你是不是很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在你们这个家庭发生?
马琛:好像现在还没有。
主持人:所以你现在宁可这样孤独,宁可这样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这份责任,承担这种责任?
马琛:我倒不是怕发生这种情况,那我想,如果我能承受的,他帮不了我,我没有必要也强加于他。那我希望他也生活得相对宽松一点。那的确像你说的也有一点,我想,给他压力太大的话,他会不会承受不住。
主持人:所以你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可以说你是很坚强的。
马琛:在那个时候,因为我刚才说了,像妈妈遇到这种情况大概是一种本能吧。
主持人:淼淼现在走上来了。淼淼,你上来啦?
马琛:到妈妈这里来好不好?走过来,来,从那边绕过来,淼淼走过来,来,到妈妈这里来坐,坐下来好吗?好不好?
淼淼:好。
马琛:来。
淼淼:音乐好好听啊。
马琛:来,放音乐。这是什么?
淼淼:熊猫。
马琛:熊猫啊,要不要?
淼淼:要,要。
马琛:你要什么?
淼淼:我要熊猫。
马琛:你要熊猫?妈妈给你拿好不好?
淼淼:我自己拿。
主持人:给淼淼拿。
马琛:给淼淼拿。熊猫。跟大家打声招呼吧,说,大家好!
淼淼:大家好!
马琛:告诉大家你开不开心啊,开不开心?
淼淼:开心。
主持人:淼淼为什么走上来啊,是不是想妈妈啦?
马琛:淼淼想不想妈妈?
淼淼:想。
马琛:那你爱谁啊?
淼淼:我爱妈妈。
主持人:你爱妈妈,你亲一个妈妈好不好?
马琛:亲亲妈妈好不好?来,亲亲妈妈。不要亲熊猫了,亲亲妈妈,来。好的。
主持人:就让她在这儿吧。淼淼,要不要跟妈妈一起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啊?
马琛:穿穿小珠子好不好?拿着,拿着。这只手,右手,拿好,左手拿珠子,穿进去。
主持人:来,穿给大家看看呀,下面那么多小朋友呢。
马琛:来,穿进去,快,穿过去。对,先找好头,对,对的,穿过去,看着,你不看。来,眼睛看着,眼睛看着珠子,看着珠子,看着珠子,这个好看。穿进来没有,又掉下来了,拿好,眼睛看着珠子,穿进来,这样太小了,快点,听话,淼淼。淼淼棒不棒?
淼淼:棒。
马琛:棒极了,快,棒极了,穿给我们看看,穿进去,拉出来,好,穿好一个。
主持人:又到哪儿去啊?我们大家刚刚看到了,这就是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她比较的调皮,有的时候对于大人的一些话,也不怎么理会。可以说她的妈妈每天要付出的,要比普通的妈妈要多得多,但是我们看到了小家伙对妈妈还是很有依赖感的,是吧?
马琛:那就是说她情感恢复得很好。她有一次我出差,前一段时间我又回到单位上了几天班,单位就派我出去出差,出差回来以后,到晚上的时候,她看到我非常高兴。到晚上的时候,她就怕我走开,一直拉着我的手,然后,晚上把门关上以后,不让别人进去,然后骑到我的身上,拉着我的手,"妈妈,妈妈"。
主持人:付出的爱,终于得到了一些回报,这是另你最开心的事情了。
马琛:对。
主持人:是不是她的一点点反应,都会另你非常非常地喜悦?
马琛:对。现在就是,我现在感觉到,这才叫高兴,真正体会到高兴。
主持人:真正的高兴,会不会有的时候孩子只是很无心地说了一句话,而让你感觉到,啊,她有意识了,因而也特别特别的惊喜,事实上你后来回过头来想,她只是很无意地说了一句话。
马琛:对。这些孩子,很多孩子的语言,都是无意识的,鹦鹉学舌,就是说,你说一句他模仿一句,但他并不理解。或者有的自闭症书上说,他把父母只是当作一种工具,实现他愿望的工具。
主持人:如果说开始淼淼很机灵很可爱,带给你的是一种骄傲,那这样的一个孩子,她是不是带给你一些自卑感?
马琛:有。因为虽然说这种病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但谁都是希望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她一岁之前,在办公室里,或者是同事在一起,或者是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很高兴地说,我的孩子今天说什么了,明天说什么了,或者是今天又做了一个什么动作。但是两岁以后,我就很少再去谈了,我一直在想,她以后该怎么办?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可以一直带着她,那我在想,如果我不在世界上的时候,她怎么办?比如说别的孩子,像弱智的,残疾的,大家都会产生同情,或者甚至给予一些特殊的照顾,但是这个病,知道的人太少了,他们往往对孩子的这种非正常的反应,表示的都是一种斥责,这种是常人感觉不到的感受。特别是对于这种孩子的家长来说,也许别人的一个眼神,你是正常的孩子,没问题的,你只是会比较气愤,你怎么对孩子这样,但是有病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你辉觉得很伤心,很难过。
主持人:淼淼有这样的情况吗?
马琛:有,但比较少。而且因为是女孩子吧,或者是她还不是很大,所以别人表现的这点,对小孩子总是有一点容忍吧,还好一些。
主持人:那你听到过别人的家长,周围的人无法容忍的这种情况,有吗?
马琛:有。那像我认识有一个比较大的孩子,是从国外回来的,那我们曾经结伴去听海豚,他的孩子就比较严重,尖叫,砸东西都会有的,那周围各种声音都会说的,有时候有写难听的话也会说的。
主持人:他们会怎么说他呢?
马琛:这孩子就是个傻子嘛,这种孩子就要关在家里面。
主持人:那家长听到了,真是,多难受啊!
马琛:对。这种,我在一些资料上看,有一百万的孩子。
主持人:一百万。
马琛:中国有一百万的孩子,得或轻或重的自闭症,那我在想,他们以后怎么办,到目前为止还没办法治愈。
主持人:那就是说只能越来越多?
马琛:他们也要长大,他们也要生活,他们也是一个群体,那这个社会怎么去面对他们?到目前为止,真正能够自食其力的自闭症患者,很少,不能说没有,但是很少,他们也许某方面的能力很强,他可以心算五位数的乘法,随便说出一天,他知道是星期几,哪怕是几百年以后的,他们的能力很超常,但是他没办法发挥自己的能力。
主持人:那你希望她能够,现在训练她,能够训练到一个什么程度?我希望她在上小学之前,可以融入这些正常的孩子中吧,可以上正常的小学,初中,离开我们,她可以去买东西,可以去坐公交车,认识自己回家的路,有正常的情感,知道什么该表达,什么不该表达。
主持人:这是一个最起码的,自己生活的能力。
马琛:对,她只要达到我的目标,就是只要她做到这一点。
主持人:其实我们刚才看淼淼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小孩子她的成长会是很快的。
马琛:对。
主持人:其实我知道在我们杭州也有十几位这样子的自闭症儿童,他们的父母非常非常地辛苦,等于整天陪他们在普通的小学里面读书,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整天陪读书,陪玩。
马琛:对,是这样子的。
主持人:那么今天我们现场也来了很多的观众,听了我们刚才所说的故事,肯定有很多想说的,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你们,你们有什么想要发言的,都可以举手告诉我。
观众一:你好,淼淼妈妈。首先应该说我是属于非常感动的,我感动的是,我们主持人在念你在网络里的那段留言的时候,我也是一个孩子的妈妈,我的孩子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就医的这种经历,所以你在网络里的那种感觉,写下来的那种感觉,我有点触景生情,我流泪了。应该是这么说,都是妈妈嘛,所以你说的很多女性的韧性也好,我觉得都可以理解。我最感动你刚才讲的还有一句话,就是说,"脆弱是真实的,但时刻提醒自己要坚强。"我觉得这句话真的很打动我,可是自闭症毕竟离我的生活感觉比较遥远,作为妈妈的角度来讲,我还是很衷心感谢我们淼淼妈妈,首先她能够勇敢地站出来,让大家了解这个事情,全社会去关注这个自闭症,这种孤独的孩子的现状,因为愿意袒露这种心胸的人不是很多,这是第一,第二个,我真的是衷心地祝愿我们淼淼妈妈能够心想事成。
马琛: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观众二:淼淼妈妈,你不要生气,等我们长大了,淼淼也长大了,我们会帮助她的。
马琛:谢谢,谢谢。
主持人:很懂事的孩子。
观众三:我是一位幼儿园的老师,我今天看到淼淼今天在现场的一举一动,我觉得比较熟悉,因为我的班里面曾经来了一位自闭症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妈妈曾经找了她自己家里附近的几家幼儿园,那几家幼儿园,可能也是担心吧,可能孩子会干扰了集体教学,那么就没有接受。这个妈妈就找到了我们胜利幼儿园,我呢起先也有一点担心,就是也怕那么多孩子,我怎么照顾这个孩子?但是每一个孩子,我们都应该关注,关注每一个生命,他起先到我们幼儿园里来的时候,根本不理我们的,也就是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的,到了一年以后,毕业了以后,他会主动的,看见我会跟我说,"张老师再见"。我觉得他在集体生活里面,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也是有进步的。所以说我觉得,作为学校,作为社会,我们应该给这样的孩子一个环境,就是要包容他们,所以如果说有这方面的需要的话,我们胜利幼儿园是向淼淼敞开大门的。
主持人:说的真好啊。
马琛:我想所有自闭症孩子的妈妈,听到你这一番话都是非常高兴的。因为我们现在缺的就是社会对他们的接受,还有老师对他们的理解,我看了很多的自闭症(孩子)恢复得比较好的,的确是遇到了一些好老师。
观众四:淼淼妈妈你好,我的孩子也是自闭症,
主持人:是吗?几岁了?
观众四:十岁。
主持人:十岁。现在在家里?
观众四:不,读小学二年级。
主持人:在正常的普通的小学里吗?
观众四:长寿桥小学二年级,就在长寿桥小学。
主持人:现在学得好吗?
观众四:不能说学得好,学不好,因为这些孩子的话,他和正常孩子是不一样的,起码是他们不能相比,因为不是一个起跑线,但是因为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他康复。康复的话需要学校一个环境,对他很重要,如果你关在家里的话,他会更自闭,甚至连见人(都不行),那么就是永远是退化了。现在读小学我觉得应该是得到了很大的发展,那么还有就是学校里对他的接纳,我也很感谢长寿桥小学,因为自闭症儿童,每个家长都会面临这样一个过程,就是入幼儿园和入小学,因为很多学校的门对他们都是关闭的,因为都可能会觉得,这些孩子像弱智一样的,把他们送到培智学校去。
主持人:您在这么多年里面,您觉得,您所经历到的一些艰辛,一些痛苦,是和淼淼妈妈一样的,有这样一个过程?
观众四:应该说我遇到的困难要比她大得多,因为她刚刚只是开始,孩子小的时候压力很小,越大,压力更大,因为你读了幼儿园,你会想到小学怎么办,有多少小学会来接纳你,读了小学以后,你还会想到,我现在我所想的,就是他将来怎么办的问题,自闭症儿童他能学,他跟弱智不一样的,他很多东西都学得会,但需要方法,这些方法又跟正常孩子教的是不一样的,这需要母亲的智慧去教他。
主持人:是的,您刚才说,淼淼妈妈的艰苦可能只是刚刚开始,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而您可以说走了很长的一段很艰难的路。
观众四:但我还是不长,因为自闭症是一辈子的事,只要你沾上自闭症,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应该说一个家庭有一个自闭症,就是一场灾难。美国报纸曾经这样说过,就是一个家庭有一个自闭症,它的灾难是大大大于一个家庭死去一个孩子的灾难,自闭症的孩子不是你所想象的,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回报,他要退化的,他是往前走三步,往后退两步的,有可能你付出了很多,看到他的进步,突然有一天他会回到起点,你所付出的可能你会觉得所有的付出都白付出了。
主持人:你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吗?你的儿子又退步了。
观众四:我的儿子包括很多自闭症孩子都有这样事情,但他过一段时间又有进步,就是这样子。
主持人:你看到他退步的时候,你当时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观众四:很绝望。就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我觉得我完全过着一个与正常人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因为你有这样一个孩子,你必须过另一种生活,就不停地去训练这个孩子,这是你所有的可以说是事业吧,你要把工作全部抛开,去为他付出,因为如果你要为了工作为了事业,那孩子就完了,你要把所有的情感都投入到这个孩子身上。
主持人:那这个孩子能够带给你什么样的一种情绪?
观众四:这个孩子,应该说,当他进步的时候,有一点进步,你都会觉得很快乐,你就觉得你付出没有白付出,但很多的时候就是说,他不是像你想象的,就是说你付出多少,他能回报多少。
主持人:大多数的时候你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观众四:大多数时候,那有阶段性的,最初的时候可能整天是一种很痛苦的阶段,现在我觉得应该是振作起来了,还是比较坚强的。
主持人:你觉得你走过那样一个阶段了吗?
观众四:应该说走过了。
主持人:非常感谢你今天也来到了我们的现场,又一位坚强的母亲。谢谢你!通过刚才我们观众的发言,我可以感觉到,其实社会上还是有很多的人在支持着这些自闭症儿童,在关心着他们,我们也希望更多的自闭症儿童的家庭能够知道,其实社会上面还是充满温暖的,还是有很多人在支持他们。我想在给淼淼治疗的过程当中,你改变了淼淼很多,那淼淼没有们在同时改变着你呢?
马琛:对,她也改变了我很多。也许以前是为了事业或者是其它的一些方面,各方面的条件去跟人家比,但是我现在,我觉得人间最重要的就是亲情,如果淼淼可以很高兴很甜地对我笑一下,或者是很有感情地看我一眼,我觉得这是对我来说着是无价之宝。
主持人:可爱的宝宝坐过来。
淼淼:不坐,不坐。
主持人:不坐啊,淼淼你要自己照顾自己的。
马琛:过来,来,淼淼走过来,来,跟妈妈一起坐在这儿,跟小熊猫一起玩?熊猫呢?熊猫宝宝呢?
淼淼:熊猫宝宝在家里。
马琛:来,快上来,坐这里。来,过来坐。好开心,淼淼今天真开心。熊猫。
主持人:淼淼,淼淼告诉妈妈,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好不好,好不好啊?
马琛:好的,说好的,大点声,说好的。
淼淼:好的。
马琛:要自己照顾自己。
主持人:淼淼长大了干什么?
马琛:你长大了当什么?长大了当什么?噢,科学家呀。大点声说,长大了当什么?
淼淼:科学家。
马琛:大点声,长大了当什么?
淼淼:科学家。
主持人:噢,科学家呀。还有远大的志向。
马琛: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说要当科学家。
主持人: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
马琛:不是的,以前也说的,突然自己说的,因为以前跟她说过很多嘛,跟她说各种职业,有一天我问她,长大了当什么,她说科学家。
主持人:淼淼妈妈,你从心里面是不是一直很渴望淼淼能够跟你说,她爱你啊?
马琛:对。我希望她是发自内心的跟我说,她爱我。
主持人:淼淼,跟妈妈说,淼淼爱妈妈好不好?
淼淼:好。
马琛:说一遍,说,妈妈我爱你。妈妈我爱你,说大声一点。看着妈妈,看着妈妈说,爱不爱妈妈?看着妈妈说,妈妈我爱你。
淼淼:我爱你。
马琛:来,站起来,站起来,不需要跪下的,说,妈妈我爱你。
淼淼:我爱宝宝。
马琛:我爱宝宝,小坏蛋。小坏蛋,为什么不说妈妈我爱你呢?你说,妈妈,我爱你。
主持人:不错了,不错了。她起码知道她说的是我爱你,她知道她说的是,"妈妈,我爱你",是不是啊,淼淼?
马琛:你爱谁啊,要说清楚的,爱谁,爱谁?
淼淼:爱妈妈。
主持人:太好了,刚才的那几位小朋友,你们不是还有礼物要送给淼淼和妈妈吗?来,上来吧?站在这里,拉着淼淼的手。
歌曲:
"欢乐女神 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怀着火样的热情
来到你的圣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