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教育的理想与挑战 ——学龄ASD孩子辅导实务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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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教育到底是什么】
我觉得应该无时无刻在实际生活中。今天我重点从学校和家庭的角度来谈谈融合教育。大班级、讲述式的教育和学习模式适合我们的孩子吗?近两年台湾掀起了一场翻转教育的旋风,就是要通过互联网改变这种传统的教学模式,让每个学生自己掌握学习的自主权。我也去学习了相关的知识并进行了一些尝试,比如拍一些学习视频短片放到网上供学生观看学习。我们不要过度责备孩子,因为在大班上课,孩子可能已经听不懂了,但是还勉强要求他安静坐在课室里听课其实是很困难的,设想一下如果我现在用西班牙语演讲三个小时,大家感受会怎样?在互联网时代,传统教育的模式一定会改变。现在我们的学校教育模式是来自普鲁士时代的,那个时代大班教学能够满足社会要求有一大批受过统一教育的人的需求,大班授课效率最高。但是现代的教育因为技术的进步,人们有更多的选择,希望会有更多样和个性化的学习方式,因材施教,这是世界教育改革的潮流,因为其实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就不一样。
从世界特殊教育的潮流来看,最早人们是把自闭症儿童集中在一起培训,但是当时就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认为他们最终的出路还是要融入主流社会,所以提出了融合教育的理念,这也是现在全世界的发展趋势。
【台湾融合教育现状】
现在,台湾大部分的孩子都是安置在主流学校的普通班级,法律规定学校不能拒绝任何一个孩子,并且要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支持和服务。但是如果一个老师同时要面对四十个学生大班教学,然后还要为特殊儿童提供个别的支持和服务,你觉得这可能吗?所以很多时候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降低教学标准和要求。所以台湾在高年级(国中和高中)对特殊孩子会有所谓的“弹性评量”,比如普通学生60分及格,特殊孩子只要40分,这是因为我们的教学方式没有改变,还是一对多的讲述性教学为主。但是在反转教学的模式下,我们就可以改变这种状况,老师可以把要讲述的内容事先录好,课堂上学生和老师就会有更多的时间互动。讲述式的学习其实是教学效果最差的,这不是适合他们的学习方式。
台湾目前的教学现状:第一种是孩子安置在主流学校的特教班,专门收比较中重度的孩子,他们有些科目是跟一般面上班一起上的,比如一些体育、艺术类课程,但是他的大部分课程是跟面上班完全脱节的。第二种是孩子安置在普通班,但是搭配有资源教室,资源教室的服务主要包含学习的辅导,比如有些学生的国语和数学课是不在班上上的,完全抽离出来,依照每个孩子的状况做调整。资源班的课程也分两种,一种是外加式,就是所有的课都跟班上同学一起上,但是利用比如中午午休和早自习的时间给孩子加课;另一种是抽离式,就是某些课程孩子不跟面上班一起上,而是单独抽离出来由特教老师上,这个在国小比较不明显,国中就会更明显,他的进度和考试都会比较特殊和灵活,这个在法律上也是有保障的。但是法律只是最低层次的保障,台湾面临的问题是,教师基本是终身制的,老师的努力和认真程度其实是差很多的,这就也是我们面临的问题和状况。
【平等的机会和专业的支持】
大家认为把孩子送到普通学校的普通班级就是融合教育,这是不对的。我们并没有给他平等的机会和专业的支持,这很残忍。我们的孩子要适应普通学校的教学很困难。台湾面对的困难主要有:第一学生人数太多;第二某些老师会认为为了特殊孩子调整教学内容和要求,对一般的孩子不公平而不愿意特殊对待这些孩子。在台湾也有很多孩子在学校因为老师的对待方式感到非常挫折。在传统大班式教学,要求老师做到融合教育的理念,困难非常高。
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个观念就是“最少限制的环境”,我们孩子身处的环境应该是要让孩子能发挥他最大的潜力,而不是限制他的发展。而班主任就是那个改变环境的“keyman”,我们应该更积极地让班主任多做一些有益的事。家长应该积极地充当使得老师改变的催化剂。如果家长跟老师态度不一致的话,受害的是孩子。台湾也面临这个问题,家长和老师也会因为这个起冲突。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台湾也会通过一些专业团体,家长组织去宣导,协助处理这类问题。
【孩子要具备的技能】
从幼儿园转型到小学,孩子进入学校他是否有一些求生的技能?我有个孩子去看《疯狂动物城》,看到树懒慢腾腾的动作笑了,我问:“你笑什么?”他说:“我不知道。”他只是跟随别人一起笑而已,孩子十五岁了。这其实是化妆式的学习。但是这真的是需要的吗?你希望你的孩子是这样的吗?
我列了一些孩子要上小学必备的技能,其中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求救的技能,就是你在学校遇到一些困难,遇到别人欺负你,你有一些需求,敢不敢讲出来。我看到很多孩子不会讲,不会表达,不敢讲。当孩子遇到问题不会寻求协助的时候,家长不知道状况的话,就没法帮助孩子,问题累积起来就会很麻烦,演变到没法收拾的状况。当然有方法,重要的就是要经营关系,比如认识班上的一些容易欺负人的同学,搞定他们,还有跟班上一些孩子互动,知道孩子在学校的真实情况。还有要培养孩子在生活上的自理能力比如上厕所、喝水、增减衣物等。有时候在学校时,下课时间比上课更重要,因为很多人际关系很多冲突都是在下课时发生的,这个也许需要学校的专业人士进行一些协助。
【需要陪读吗?陪读做什么?】
陪读要建立在孩子能发展出自主能力的基础上,将来一定是要撤掉的。小学阶段的教育,一部分问题是学业问题,比如作业写不完。这个要看孩子的能力,我有个孩子智商很高,作业都很快做完,但是很潦草,这个就要对他提出要求,因为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孩子到底是能力问题还是意愿的问题,我们要很认真地观察才能判断。孩子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过度要求他去做,反过来也不能孩子明明有能力做到,但是我们却不坚持。孩子能力范围内的事,一定要坚持让他完成。但是孩子有时候实在跟不上,到底要不要去读书?我的态度是,学校还是孩子进行社会融合的一个比较安全的场所,如果孩子愿意,我都鼓励孩子尽量去读。作业、考试我会让我的孩子知道这是他的责任,会鼓励他尽量去发挥自己的能力。学校是让孩子练习守规矩、负责任,然后跟人互动的环境,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孩子能活出自信,快乐学习,这才是长久的能力。
【情绪问题的解决】
一个孩子在家校联络本上写:“我不喜欢写字,因为有些字笔画很多,写不好会被妈妈打。”我建议,如果你的孩子用各种方式跟你表达这种问题,就说明你已经在伤害孩子的学习动机了,你应该明白学习是孩子自己的责任,不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很多时候都会比孩子急,我建议大家不要过度的担心,让孩子自己去面对。我有一个个案,高功能的孩子,一年级读完还不会基本的加减法。我观察这个孩子学习,发现他不是不会做,而是他会用三种不同的方法去做,然后就会有错。原来他在家里被父母教一种方法,学校老师又教一种方法,课后补习班又教一种方法,孩子就会错乱,后来我就去跟学校和家长沟通:孩子在这个阶段只要学一种方法,大家要达成共识。然后孩子就学会了。另一个孩子学数数,在跨过进位的时候就不会算了,我后来就找了一本1000多页的书,通过反复翻书让他学会了。我想要跟大家分享的是,如果孩子在学习上遇到问题,只要你不放弃,只要你愿意帮助他,只要你去思考,你永远能找到方法。你一定要让孩子觉得学习是有趣的。我们一定要尊重孩子。
如何去面对孩子的情绪问题。有些孩子情绪容易爆炸,容易发脾气。有些家长说在家有情绪问题,来到我这里就没有了;有些家长说有,来到也是有,两种情况是不一样的。第一种可能是因为我对孩子的态度,孩子感觉到被尊重,很信任我,孩子就不会对我发脾气,也可能是因为环境因素改变了,家长应该去找到这个环境因素。但是有时我也会刻意地制造一些冲突,训练孩子应对压力的能力和弹性。我们不需要害怕冲突,孩子会在其中学习到如何去面对,这个是可以练习的,但是最后要处理收好尾,我们应该正面地教孩子如何去处理这些冲突,怎么去解决问题。我们要让孩子能够说出他的想法,引导他正向地去认识问题。
【入班宣导】
我在台湾经常做一些入班宣导,引导同龄孩子理解自闭症孩子的特点。但是孩子比较单纯,跟大人比如老师沟通会更困难更需要技巧。但是我还是很鼓励大家去努力去为孩子创造更好的环境,因为家长是孩子最长久的支持。我知道大家的艰辛与不易,曾经有个家长送我《自闭儿希望你知道的十件事》这本书,书皮被磨去,他说以前都不敢在公共场合看这本书。家长要调适自己的心态,一个妈妈跟我说:当孩子学习遇到瓶颈或者遇到不友善的人,她会自责或掉眼泪,如果身为妈妈都放弃或者逃避,那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够帮助她的孩子?所以我这一路跟这些孩子和家长互动,我得到非常多,我做这些事最大的动力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亲。
【曲老师答融爱之家家长提问】
家长:怎样引导孩子关注同伴,跟同伴玩?(喜欢跟大人玩,能跟大人交流)(按要求与小朋友共同完成任务也能做)
曲老师:我会透过实际的情境去引导孩子关注同伴以及与同伴互动。举例来说,我会刻意创造机会让孩子能够从实际经验学习,安排社交能力较好的孩子与ASD孩子互动,我称之为“社交训练协同学习者”要如何选择这样的目标对象呢?通常会是年纪稍微比自己孩子大个几岁,有耐心且愿意“让”我们的孩子。透过每一次的互动持续训练孩子对于同伴的专注以及互动技巧。这也是我不断强调的,我们要从日常生活中帮助孩子创造成功的经验,因为这是孩子建立自信的方式!
家长:如果孩子不善于表达表现自己的情绪,不满足不会闹情绪,对别人的欺负,冷落自己承受下来,表现出不是很介意,这种情况要怎麽办?
曲老师:对于这样的孩子,我们更需要关注他的情绪发展。预防胜于治疗,就像我在讲座说过的几个案例,ASD孩子对于环境的抗压能力是我们需要特别关心的,过度的压力孩子容易併发忧鬱或躁鬱。实际的做法该怎麽做呢?我建议是家长要能够和孩子建立高度信任的关係,让孩子发生什麽事情,他会愿意告诉你!遇到困难,他愿意跟你求助!有开心或不开心的事,他会愿意找您分享!要建立这样的关系取决于您和孩子互动的态度。有时候不彷把父母的角色抛开,不要以父母的高度与他对话,而是真心的去理解他、同理他。
家长:入班宣导我们要准备什麽?如何开展?
曲老师:入班宣导要做的时候要考量以下三点:
(1)孩子的年龄与认知通常10岁以下的孩子,对于自己的状况还不是特别理解。10岁以上,甚至到了13岁,会对于自我概念产生疑惑。其他一般的孩子也会经历类似的历程,这就是自我概念的行程。入班宣导要因为孩子的个别状况、孩子的年龄与认知有不同的介入策略。
(2)入班宣导孩子是否要在场通常入班宣导的时候,ASD孩子是不在场的。但是对于13岁以上的孩子,我会尊重他的选择,入班宣导前我会和孩子讨论,第一讨论要不要去宣导,第二讨论要从哪些角度去和同侪讨论,第三讨论我们希望达到的效果,第四讨论孩子本身是否要在现场。
(3)从什么角度去宣导
宣导的角度会因孩子的状况而异,比较常见的有两种状况。
1.孩子新进一个班级,同侪([tóng chái],指与自己在年龄、地位、兴趣等等方面相近的平辈 )彼此都还不认识。
2.孩子已经在一个班级一段时间了,和同侪有许多的冲突。我觉得入班宣导前,家长的心态要先放开,孩子本身对自己也已经有足够的理解。当我们入班宣导时,重点不是强调ASD的症状,而是要让所有孩子正向看待人与人之间彼此的差异。如果孩子有一些行为问题或是社交互动上不适当的举动,我会建议让同侪提前知道,并且教导其他孩子用什麽样的方式与我们孩子互动。孩子融合于学校,这会是非常关键的一步!我们需要环境的支持。
家长:孩子今年13岁,就读普校五年级(有陪读),由于孩子学业越来越跟不上,有点抗拒去上学,但又没有完全不想去上,跟我聊说读书很累,有些他听不懂,希望让校长早点发毕业证给他,让他早点毕业。家长有理解他的感受,想老师给一点建议,让孩子退出普校,去读启智学校。因孩子就读学校没有资源教室。孩子有厌学的情绪,有抵触情绪,有人建议去启智(特殊学校),您的建议是什麽?
曲老师:“我觉得要想请清楚孩子去学校的目的,对我来说,去普通学校学习有两个目的,第一就是能够有许多真实的刺激,能和一般的孩子互动(社会性刺激)的机会。第二是能够让孩子练习遵守规矩规范。不管孩子的学业成绩如何,我觉得重要的不是分数,而是在这个过程中让孩子学习负责任!孩子已经13岁,我会跟孩子分析读普通学校和读特教学校的差别,也试探性的问问孩子的意见。我觉得人生的挑战与挫折太多了,如果孩子在普校煎熬个几年,还能够保有自信心以及对人生的热忱,真实地认识自己,我相信孩子对这个社会的免疫力会提升许多!
家长:请问孩子在融合学校就读普通班二年级,我们该如何对待孩子的学业呢?
曲老师:我觉得学业是让孩子学习负责任的机会,面对学业的问题通常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作业,再来是考试。以作业来说,我会客观评估孩子目前的能力可以完成哪些部分,能力内的作业,我会希望孩子尽力完成。如果学校的作业已经超出孩子的能力,我也会直接与学校老师沟通,希望弹性调整孩子的作业内容或是作业量。至于考试,我觉得要鼓励孩子就自己能回答的部分,尽量作答。同时跟学校讨论考卷内容弹性调整的可能性,因为考超出孩子能力的试题,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家长:目前我的工作室有几名较大年龄的孩子(我的工作室也是混龄状态的),其中一名17岁的大男孩,在主流学校中读到初二,这个学期主动提了不去上学了。沟通后说出的原因是隔壁班同学常吓唬他,说拿枪打他。他十分恐惧,被迫离开校园。目前由工作室的一名老师每天拿出半天时间与他一起去室外体验各种活动,但老师发现他极其不自信,抗拒一切。对于反对的意见不会去听取。请您给些意见,谢谢。
曲老师:对于接近成年的孩子,通常建立关系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孩子会观察老师对他的态度,我认为建立正向的关系是首先您要考虑的。怎么样与孩子建立正向关系呢?我认为要从平时的互动上做起,和孩子互动不要过分指导,多倾听孩子的需求以及对事情的看法,藉以推测他看待外界事物的角度与思维,多观察孩子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了解孩子的喜好。简单的说就是与孩子当朋友,成为一位孩子信任的陪伴者。关系建立之后,才有机会真正的影响孩子的想法与行为。